蔚隅和夙喻简单地眼神交流了一番,各自登上马车,蔚隅回竺府,夙喻则暂住文成公府。
“公子,那块石头不是……”幽二压低声音,愤愤道:“那块石头可是掉在清州与夜州交界处的,怎么说也是北境的东西,就这么送出去了?”
“此石怪异,北境留之无用。”蔚隅烹着茶,眉眼间一片淡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将此物送给上京,一来可以表明忠心,转移皇帝的注意力,二来也可以离间上京和胡人的关系。”
早在得到石头之前,他便让人放出谣言,奇石天降,是为天意,得之可得天下。
胤帝一统天下的野心早已放在明面,胡人大汗又会甘心俯首称臣?
既然胤帝亲胡而忌惮北境,那他便从中挑拨,让两方翻脸,能打起来最好,即便打不起来,让上京断了给胡人的供给也是好的。
北境当了那么多年的马前卒,如今,也该作壁上观了。
既然大家都想要天下,那就大大方方来明面上争,谁都想当渔翁,谁又能永远当渔翁呢?风水总是轮流转的嘛。
蔚隅刚走出马车,一只海东青便盘旋着,轻轻落到蔚隅肩上,摇着尾巴亲昵地蹭了蹭蔚隅的脸。
高大威猛的海东青站在瘦弱美人肩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奇怪。
“风序怎么来了?”
海东青叫了两声,露出脚上的小竹管。
“劳烦风序了。”
蔚隅摸了摸风序的脑袋,取下竹管,让幽一将准备好的肉端到桌上,风序蹭了蹭蔚隅,才飞到石桌上享受大餐。
蔚隅打开竹管,从里面取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白色丝帛,丝帛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上乘的丝帛展开有画卷那般大,折叠起来却刚刚装满一个指头长的小竹管。
他有些理解胤帝为何忌惮北境了。
钱,兵,粮草,土地,人口,北境什么都不缺,又有机关奇术,经济实力远超大胤。
百年前若非大胤趁澜凛国遭逢大雪,颗粒无收,发动战争,澜凛国未必会成为大胤的附属。
“见字如晤
写这封信时你已离开北境半年有余,你的回信我也收到了,珉城守军将领贪墨军晌一事已然得以解决,多谢阿隅明察秋毫,提点指教。
……
这封信送到你手上时,你大抵已经到了上京,饮食若有不习惯之处,可将从前的厨子请回来……”
竺赫说了很多,他说一切顺利,他过的很好,让蔚隅不要担心,蔚隅却总能从字里行间读出强颜欢笑的意味,透过文字,他看到的是一个疲惫不堪,却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生活的人。
“你可知北境发生了何事?”
倒茶的幽一顿了顿,疑惑地道:“公子何出此言?”
蔚隅将自己的感觉说给幽一听,又把信拿给幽一,幽一读了一遍,又翻来覆去研究了一会儿,才得出结论。
“这不是圣主写的信。”
“何以见得?”蔚隅接过信,“书写笔迹,用词,语气都与云杲平日毫无二致。”
“这是我们传播消息常用的秘文,每个字都可以拆开,随意重组,拼出完整的信息。”幽一又拿着丝帛看了一遍,眉头紧锁面露担忧,“写了这么多,看来圣主遇到的不是小问题。”
“去书房。”
二人到了书房,蔚隅铺纸研墨,幽一坐在案后翻译。
一炷香的时间后,一张新的纸道明了前因后果。
由于夙喻离开北境,事务便落到了兰华和竺赫身上,竺赫脱不开身,便将苏力调到夜州防守。
半年前,苏力军中混入奸细,偷走了布防图,胡人突袭,一连夺回了夜州三座被北境攻下的城池。
苏力身负重伤,本该回凛都疗养,回城的路线暴露,被胡人伏击。
“胡贼割下苏将军首级悬于辕门上数月以示军威,趁胜追击,柏邺失守……圣主启程前往清州,败敌于威虎关,夺回柏邺。”
“然北风将军不顾劝阻,愤然出兵,抢夺苏将军头颅,虽斩敌将首级,却陷入包围,被乱刀砍死,一万士兵被胡兵坑杀。”
北境接连失去两位大将,一时间又无人可以接替,驻守和辎重调度的事情全都落到了竺赫头上。
“北境正值多事之秋,恐难兼顾上京之事,还望凤主从中斡旋一二。”
“苏将军,竟然……”
蔚隅没想到北境发生了这么多事,竺赫却一个字都没向他透露,又或许他根本来不及讲,一连串的打击接踵而来,他根本没时间坐下写一封信。
苏力曾是他最坚强的后盾,是北境最硬的盾牌,是保护竺赫的软垫,但现在这个盾牌倒了,走在绳索上的竺赫只能万分小心,稍有不慎便会落入深渊,将北境带进泥淖。
“苏将军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布防图为何会突然泄露?”
“这……”幽一看着门口的人,欲言又止。
“小师弟,你果然在上京!”洛燎火急火燎跨进门,抓住蔚隅的手:“现在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何事?”
“清和被扣凛都扣下了,说他通敌叛国,现在只有你能帮他。”
“通敌叛国?”蔚隅不解地看向幽一,又看了看洛燎。
“兰将军信中提了一嘴,布防图泄露恐怕与沈大人有关。”
幽一将翻译好的信递给蔚隅,看向洛燎的眼神带着探究,又带着几丝愤怒。
“苏将军经验丰富,守了夜州四个月都无事发生,沈澄以监军之名去那里一个月不到,布防图便泄露了。”蔚隅不可置信,看着洛燎失望地反问:“师兄当真觉得这是个巧合吗?”
“清和没有理由要害北境。”
“他是陛下亲点的探花,是朝廷亲派的监军,你现在说他没有理由害云杲,害北境?你闷心自问,你信吗?”
“清和不是这样的人,他从未当朝廷的鹰犬!”
“你拿什么担保?”
“我用性命担保,清和绝对没有偷盗布防图。”
“你的命没用。”蔚隅放下信纸,拍着胸口平复着情绪,“这是北境的事,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不会干预。”
“你怎能如此狠心?清和他不是……”
“师兄既然相信他,那便拿出证据来证明。”蔚隅抽回手,冷漠地道:“我还是那句话,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不站任何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