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
林予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顾晏走了进来。
他已经脱掉了外面那身晃得人眼睛疼的明黄色龙袍，换回了那身林予最熟悉的玄色常服。
仿佛刚才那个君临天下、接受万人跪拜的帝王只是林予的一场幻觉。
走回来的依旧是那个属于他的、会给他剥虾仁粥、会给他掖被角的顾晏。
可林予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他看着顾晏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下意识地就想往床里面缩。
那是一种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眼前的这个男人太陌生了，也太……危险了。
顾晏的脚步因为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眼底闪过一丝林予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什么东西碎裂开的痛楚。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走到床边，然后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床垫因为他的重量微微向下塌陷了一块。
林予感觉连带着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是该恭喜他“喜提皇位”？
还是该质问他“你他妈到底瞒着我干了多少事”？
亦或是……直接跪下来给他磕一个，高呼“万岁”？
就在林予的脑内小剧场已经快要打成一团的时候，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覆上了他冰凉的手背。
是顾晏。
他拉起了他的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然后林予就听到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和……脆弱。
“吓到你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像一把钥匙，瞬间就戳中了林予心里最软的那个地方。
他所有的混乱、恐惧、不知所措，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都莫名地被抚平了一些。
他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像个被吓坏了的木偶。
顾晏看着他这副样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情感。
那是……一种混杂着爱怜、愧疚和决绝的眼神。
他反手握紧了林予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全部传递给他。
然后他终于决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
“林予，”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甸甸的石头砸在林予的心上，“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
林予的脑子还在宕机状态，只能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话去思考。
刚见面的时候？
他说……“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
顾晏看着他那茫然的小眼神就知道他肯定想岔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引导着他：“我说我们是老乡，但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想过吗？”
林予：“……意外？”
“不是意外。”
顾晏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这是一场游戏。”
林予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们所有‘老乡’都是被投放到这个世界里的‘玩家’。”
“而这场游戏的规则只有一个。”
顾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握着林予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给他一点力量。
“想要回家，就必须成为这个世界的‘天下共主’。”
“然后……”
“杀光你所能找到的所有同类。”
轰——！！！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像一颗真正的炸弹，在林予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都懵了。
巨大的信息量和那个残酷到让他无法理解的真相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杀……杀光同类？
才能……回家？
这他妈的是什么反人类的地狱级别设定？！
所以……他不是在穿越古代搞基建（虽然他也没搞）。
他他妈的是在一个大型的、你死我活的“绝地求生”现场？！
他看着顾晏，嘴唇无意识地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晏看着他惨白的小脸，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一样。
但他知道这些话他必须说。
他必须亲手打破林予那个天真而美好的幻想，把他拉进这个残酷、真实、属于他的世界里。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个规则。”
顾晏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偏执。
“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赢下这场游戏。”
“我扶持靖王、扳倒太子、掌控朝局……我本来以为我会一直这么走下去，直到坐上那个位子，然后找到回家的路。”
“直到……”
他顿住了，那双深邃的眸子死死地锁着林予的脸。
“直到我遇见了你。”
“我看见你在那个小村子里被一个地痞无赖逼得走投无路，那么漂亮，又那么……脆弱。”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回家……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我赢了，坐上了那个位子，代价却是要亲手杀了你……那我赢的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改了计划。”
“我要赢，我必须赢，但不是为了回家。”
“是为了给你、给我，在这里创造一个可以‘家’。”
“一个……没有任何人能再伤害你，能再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绝对安全的地方。”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当皇帝的理由。”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你藏起来，用那种变态的方式把你圈禁在‘予安居’里，不让任何人知道你存在的理由。”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是我的敌人。”
“而你……”
顾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于虔诚的意味抚上了林予的脸颊。
“你是我的命。”
……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顾晏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滚烫的刀，狠狠地扎进林予的心里。
疼，也烫。
他那已经停止运转的大脑被这番惊世骇俗的“告白”冲击得七零八落。
原来……是这样？
原来，顾晏所有的变态、所有的强制、所有的那些让他一度觉得无法理喻的控制欲……
都是源于这种绝望到骨子里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