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是个行动派。
既然想通了,他就不再坐以待毙。
当天晚上,他就在书房里,点着一盏孤灯,铺开一张京城关系网的堪舆图,开始琢磨自己的翻盘大计。
他脑子转得飞快。
顾晏的权势,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朝堂上的文官集团,二就是京城三大营的兵权。
想要从他手里把权力抢回来,就必须从这两处下手。
文官这边,那些被顾晏提拔上来的新贵,肯定是指望不上了,都是他的人。但他可以联络那些被打压下去的旧臣啊!
那帮老家伙,哪个不是在朝中经营了几十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现在被顾晏压得抬不起头,心里肯定憋着一股怨气。只要他振臂一呼,许诺事成之后恢复他们的荣光,就不怕他们不跟着自己干!
至于兵权……
靖王眯起了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
京城三大营,秦风掌握得跟铁桶似的,他暂时动不了。但是,守卫京城的可不止三大营,还有一支重要的力量——京城卫戍。
卫戍统领赵莽,是个只认兵符不认人的莽夫,脑子一根筋。这种人,最好掌控了!
只要他想办法拿到调动卫戍的兵符,再联合一些在禁军中同样对顾晏不满的将领,里应外合,大事可成!
计划通!
靖王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简直是天才之作。
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当他带着兵马冲进靖王府(现在该叫顾府了),顾晏那张冰山脸上会露出何等震惊的表情。
光是想想,就爽得他浑身发抖。
说干就干。
第二天,靖王就以“赏梅”为名,在城外的一处别院,秘密约见了一位前朝元老,户部尚书刘大人。
这位刘大人,因为在立储之事上站错了队,被顾晏寻了个由头,直接撸了官职,回家养老去了。
靖王觉得,他肯定是恨透了顾晏。
果不其然,两人一见面,刘大人就老泪纵横,拉着靖王的手,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王爷啊!老臣终于……终于又见到您了!”
“您是不知道啊,自从您不管事之后,那顾晏……那顾晏简直就是一手遮天!排除异己,任人唯亲!把好好的朝堂,搞得是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啊!”
“老臣……老臣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
刘大人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眼泪,那悲愤交加的样子,演技好得,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
靖王被他这番表演深深地打动了。
他扶着刘大人的胳膊,一脸动容:“刘大人快快请起!你的委屈,本王都懂!”
“本王今天请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还愿意为这江山社稷,再出一份力吗?”
刘大人一听这话,立刻止住了哭声,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扑通”一声就给靖王跪下了,抱着他的大腿,声嘶力竭地喊道:“愿意!老臣愿意!只要王爷您一句话,老臣这条老命,就是您的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番表忠心,把靖王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看看!看看什么叫国之栋梁!什么叫忠臣义士!
他亲自把刘大人扶起来,两人抵足而谈,当场就定下了一个“清君侧,诛权臣”的伟大计策。
送走刘大人后,靖王站在梅树下,只觉得意气风发。
他感觉,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那位前脚刚离开别院,还一脸悲愤的刘大人,后脚就拐进了一家毫不起眼的茶馆。
茶馆的雅间里,秦风正安安静静地坐着喝茶。
刘大人一进去,脸上的悲愤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商人般的精明和恭敬。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正是刚才他和靖王的谈话内容。
“秦大人,”刘大人躬着身子,把纸条递了过去,“王爷已经上钩了。”
秦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接过纸条扫了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干得不错,”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主子赏你的。继续盯着,有什么动静,随时汇报。”
“是是是!”刘大人点头哈腰地接过银票,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您放心,保证办得妥妥帖帖!”
搞定了文官,靖王又马不停蹄地开始联络武将。
他通过心腹,秘密联系上了禁军中一位不得志的副统领,张奎。
这张奎,为人勇猛,但性子耿直,因为得罪过秦风,一直被打压,升迁无望。
靖王觉得,他肯定是个可以争取的对象。
两人约在了一处隐蔽的酒馆见面。
张奎果然如同传说中一样,一见面就大吐苦水,拍着桌子骂秦风仗势欺人,骂顾晏一个文弱书生凭什么对他们这些武将指手画脚。
“王爷!”张奎喝了一大碗酒,眼睛通红地看着靖王,“末将早就看他们不爽了!这帮人,就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汉子!”
“只要您发话!末将手底下这几百号兄弟,随时听您调遣!您指哪儿,我们打哪儿!”
说着,他还激动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哐”地一声砍在了桌子上。
这股子冲天的豪情,差点把靖王的天灵盖都给掀了。
好!太好了!
要的就是这股子劲儿!
靖王激动地握住张奎的手,感觉自己握住的是整个大业的未来。
他当场就许诺,事成之后,一定让张奎当上禁军大统领!
张奎激动得当场就要纳头便拜,被靖王一把拦住。
两人就着一张被砍出裂缝的桌子,喝了一场“君臣相得”的酒,气氛那叫一个热烈。
然而,靖王同样不知道的是……
这位前脚刚跟他拜了把子的张奎副统领,后脚就钻进了一条小巷子,七拐八拐地进了一家打铁铺。
打铁铺的后院,几个看似是铁匠的壮汉,看到他进来,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活计,齐刷刷地对他行了个军礼。
张奎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一个正在打铁的、赤着上身的男人面前,低声汇报:“头儿,靖王那边,已经按照计划,全说了。”
男人正是京城三大营的另一位指挥使,顾晏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连头都没回,只是“嗯”了一声,继续挥舞着手里的铁锤。
火星四溅。
……
“予安居”里,岁月静好。
顾晏正半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视线却压根没在书上。
他的目光,穿过庭院里摇曳的花枝,落在了不远处那个正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跟一只蚂蚁较劲的人身上。
林予发现了一排正在搬家的蚂蚁,觉得好玩,就拿了根小树枝,一会儿在这边划一道沟,一会儿在那边堵个路,玩得不亦乐乎,像个三岁的孩子。
秦风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顾晏身后。
“主子。”
他将几张从各处汇总来的密报,恭敬地递了上去。
“靖王已经开始行动了。这是他联络的名单,这是他们商议的计划。”
顾晏的眼神,依旧黏在林予身上,连动都没动一下。
他看着林予因为使坏成功,而露出的那个傻乎乎的、得意的笑容,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吩咐:
“让他玩。”
声音轻得,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秦风垂首,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顾晏的目光,追随着林予的身影,看他玩腻了蚂蚁,又跑去追一只飞舞的蝴蝶。
他看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网再收紧一点,别让鱼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