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岚的丧仪结束第三日,皇宫里的白幡还没完全撤去,廊下残留的素纱被风卷着,像一片片褪色的云。云澈站在昭武殿外。殿内传来林时依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快,似在与云昭商议封后大典的细节,与这宫城的冷清格格不入。
“三皇子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内侍掀开殿帘,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疏离 —— 如今云澈虽还是亲王,却早已没了往日的亲近,宫里人都知道,这位三皇子不涉朝政,也许在新帝眼中,远不如林皇妃重要。
云澈走进殿内,见云昭坐在案后,手里捏着一卷奏折,却没看,眼神有些放空;林时依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见他进来,只抬了抬眼,没起身。
“皇兄。” 云澈躬身行礼“臣弟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云昭回过神,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泛起一丝愧疚:“三弟有话直说,何必这么见外。”
“臣弟自小痴迷药学,对朝堂之事本就无兴趣。” 云澈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如今父皇归天,二皇兄登基,朝堂已稳。臣弟想自请前往巫族原住地,将那里作为封地 —— 听闻那里多奇花异草,适合研制草药,也能让臣弟远离纷争,安心研究医理。”
“巫族原住地?” 云昭愣了一下,那地方在大云西南边境,偏远贫瘠,除了巫族后裔,几乎没人愿意去。他刚要开口挽留,就见林时依放下玉佩,笑着道:“三皇子殿下性情雅致。巫族之地虽偏,却也清净,适合殿下潜心研究医理。陛下,臣妾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 —— 既全了三皇子的心意,也显陛下体恤宗室的仁厚。”
林时依的话像定音锤,云昭看着她眼底的笃定,心下思量,若是云澈远离京城,放出去边境倒是也能安心。他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既然三弟心意已决,皇兄便准了。朕封你为巫族族长,可统领巫族之地的事务,也准你移栽宫中药圃的全部药材,巫族医书尽数相赠,希望三弟将母后的母族发扬光大。日后若有需要,可随时传信回京。”
云澈躬身谢恩:“谢皇兄恩典。臣弟明日便启程,不扰皇兄朝政。” 他没再多说,转身离开殿内 。 这座皇宫,早已不是他的家,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云澈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口。他只带了两名侍从,车厢里装满了医书与药材,简单得像个云游的医者。云欢提着一盏灯笼,快步跑过来,眼睛通红,手里攥着一个布包:“三哥,这个你拿着,里面是我给你准备的蜜饯,路上吃。” 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荷包,上面绣着一朵祥云。“还有这个,三哥,这是我自己绣的,留着给三哥当个念想。“
云澈接过蜜饯与荷包,眼眶微微发红,他抬手摸了摸云欢的头:“欢儿,三哥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在宫里要听皇嫂的话。要,保重。”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偷偷在云欢耳边说,“我已给周丞相递了信,若京中有变,他会护你周全。”
云欢点点头,眼泪掉在灯笼的光里,像碎了的星星:“三哥,你也要好好的,记得给我写信,告诉我巫族的花草好不好看,你有没有找到新的草药。”
“好。” 云澈登上马车,撩开车帘,望着云欢,“欢儿,回去吧,在城头看着三哥走就好,别送太远。”
云欢看着三哥的车走远,回头噔噔噔的跑上城楼,灯笼放在城垛上,光映着她的脸。马车缓缓驶动,云澈的车影在晨雾里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一个模糊的黑点。她扶着城垛,看着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父皇没了,大哥没了,三哥也走了,这座皇宫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那不是云欢公主吗?” 城墙下的官道旁,宁逸飞指着城头的身影。他身着月白长衫。身旁的殷子墨也望过去,见云欢独自站在城头,身影单薄,眼底闪过一丝怜惜:“自大行皇帝驾崩,公主就没怎么笑过。今日送三皇子离京,怕是又难过了。”
苍翊骑着马,落在最后,他是镇国公的世子,性格沉稳,目光落在云欢身上时,微微一怔 —— 往日里总跟在太子身后,像个小尾巴的公主,如今站在城头,素白的衣裙被风吹起,眉眼间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少女的温婉与落寞,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公主好像长大了...” 宁逸飞轻声感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艳。
殷子墨点头:“是啊,以前总觉得她是个小丫头,如今倒有了几分公主的端庄。只是…… 这宫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三人没再多说,勒转马头,往国子监的方向去,可城头那道素白的身影,却像刻在了他们心里,久久不能忘怀。
云欢在城头站了许久,直到晨雾散尽,才慢慢走下来。回到自己的宫殿,殿里冷冷清清。她坐在案前,眼泪又掉了下来。以前三哥在的时候,还能整日缠着他,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
“公主殿下。” 殿外传来侍女的声音,“若瑶小姐和婉儿小姐来了,是来看您的。”
云欢抬起头,见王若瑶和李婉儿走进来。她们是云欢的伴读,自小一起长大,如今虽已出宫,却还是时常进宫来看她。
“欢儿,你怎么又哭了?” 王若瑶快步走到她身边,打开食盒,里面是刚买的糖人,“你看,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糖葫芦糖人,还有城南张记的桂花糕,你尝尝。”
李婉儿也递过布包:“这是我给你带的话本,是新出的《青丘记》,听说很好看,你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解解闷。”
云欢接过糖人与话本,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她咬了口糖人,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些许寒意:“若瑶,婉儿,谢谢你们。”
“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王若瑶坐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手,“以后我们常来看你,你别一个人闷着,有什么事,就跟我们说。”
李婉儿也点头:“是啊,我们虽帮不上什么大忙,却能陪你说说话,总比你一个人强。”
云欢看着她们真诚的笑脸,眼眶又红了,却没再掉眼泪 —— 就算宫里再冷,就算亲人都不在了,她还有这两个朋友,还有一丝温暖可以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