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周明远立于密室之中,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手中那一页页沉重的罪证。他将所有证据在案上一一排开,对着青玉珠上极细微的刻痕、官印残缺处的鎏金纹样、以及鹮鸟印记的密文样式,反复推敲。
云锦城梅大善人身中“牵丝引”之毒及死后留下的青玉珠、一方残破的官印、金瑾城出现的鹮鸟印记……
“牵丝引乃宫廷秘毒,非一品大员不可得;寒髓蛊出自南疆,却与边军物资流向暗合。”周明远声音低沉,“金麟旗……更非寻常势力所能动用。”
周明远指尖点在那方残印上:“印虽残,但铸局纹路指向相府工坊。鹮鸟,更是丞相门下暗卫一贯的标记。”
一切线索,如同无数暗流,最终汇向同一个方向——当朝丞相。周明远素来圆滑,善于在官场夹缝中求存,可此时,他拈着纸张的手指却微微颤抖。这不是寻常的案子,而是足以掀翻朝野的惊天阴谋。
周明远眉头紧皱,他似乎推断出一个可怕的真相:丞相与南疆势力勾结,借孩童失踪案暗中输送人口,炼蛊练兵,而那面金麟旗,实则是私养精兵的标志,意在谋国,怪不得朝廷虽然边境从不安宁,但是也不至于将国库掏空,他还记得很清楚北疆将士已经好几年没发军饷了,怕是这些银两早就进入某人的口袋里。难怪陛下表面很看重丞相,却私下调查。
这事怕是要动摇国本,要慎之又慎,周明远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老臣这就为您递上一把刀!”
周明远随即召见了沐雪萧山两人,将推断告知两人,两人虽猜到不少,但是会动摇国本是二人根本没想到之事。
为了真相能大白于天下,必须保证罪证能安全,三人马不停蹄的誊抄几份,然后互不相告藏起罪证。随即周明远唤出一帮死士每人都携带一个黑盒朝各个方向离开。
“成败在此一举。”周明远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道。“纵然粉身碎骨,也要让这冤屈昭雪,让该倒塌的,彻底倒塌。”
沐雪郑重颔首,他们深知这是在刀尖上行走,但曙光,或许就藏在最深的黑夜之后。
青布马车碾过官道的碎石,车厢里弥漫着陈墨与血锈混杂的气味。此去凶险,我未必能活着走出金銮殿。巡抚从袖中取出两枚铜牌,这是我这些年攒的家底,都不是我的名义,绝对安全。就交给你们了,看着你们就看到年轻时的自己,嗨!人老了,就讨人嫌,说这些干嘛.....
他郑重地将铜牌交给沐雪和萧山:若我三日后没有消息.....
大人!我们一起去!萧山急声打断。
巡抚指着手下送来的盒子却笑了:别急着喊,先看看这个。
他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套精铁袖箭,箭头上淬着特制的麻药。
昨夜让人连夜打的。巡抚拿起一副戴在自己腕上,一声,三寸短箭没入树干,连我这老骨头都能用。这些都留给你们防身用!
嗖!”
三寸短箭钉穿车窗外的树枝,惊起夜栖的乌鸦。
沐雪猛地抬头:大人,我们跟您一起进京!
糊涂!巡抚拍案,你们现在去,就是让严修白死!
沐雪抚过袖箭上的机括,突然发现内侧刻着字——她那副刻着,萧山的是。
现在教你们最后一课。巡抚看了看下人抬进屋的棺材,记住,在权力场上……巡抚擦掉嘴角的血,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更有用。
金銮殿外,晨光微熹,朱墙映着森然冷意。巡抚抬棺而来,黑漆棺木沉沉压着皇城正门的御道,似一道无声的控诉。
满朝文武神色各异——清正者暗攥袍袖,指节发白;阿附者交头接耳,讥诮低语。皇帝迟迟未召,殿前肃杀如渊,唯闻风声呜咽。
午时三刻。
巡抚周明远白衣散发,赤足而立,身后八名亲兵抬着一口黑漆楠木棺,棺盖紧闭,气氛极其诡异,周明远气场全开,神挡杀神。
禁军统领厉喝:周大人!抬棺面圣,此乃大不敬!
巡抚不答,从怀中取出血书高举过顶,声震九门:
臣!西洲巡抚周明远!以死劾丞相结漕帮、贩孩童、通西域三大罪!
直到那卷万民书霍然展开,千百血手印如刀如戟,刺破朝堂虚伪的平静。百姓跪伏,呼声震天,终使殿门洞开。
他闭目深吸,再睁眼时,眸中唯有决然。当年寒窗苦读时立下的誓言,此刻铮铮回响——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棺木在前,血书在手,他整肃衣冠,拾级而上,步履沉沉,二十载宦海浮光掠影般闪过——初入翰林时的意气风发,外放州府时的夙夜忧叹,查勘灾情时饿殍遍野的惨状……而此刻,手中血书滚烫,仿佛灼穿掌心。
金銮殿内的沉水香依旧浓得呛人,丞相的仙鹤补子在蟠龙柱旁若隐若现。当巡抚将八尺长的万民血书托在手上,猩红的指印如梅花烙铁般灼穿了朝堂的寂静。轻飘飘的布匹压得周明远双手颤抖。
大殿一片寂静,皇帝忽然倾身,玄色冕旒的玉珠簌簌相击,如天降惊雷,震得人全身发颤。
臣请彻查漕运三十六条水路!丞相结漕帮、贩孩童、通西域罪证确凿。巡抚的嗓音惊起了檐角铜铃上的栖鸟。
丞相冷笑出列:陛下明鉴!周明远勾结江湖匪类,伪造账册诬陷忠良!
龙椅上皇帝皱眉:周卿,证据何在?
殿内死寂。
巡抚周明远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双手呈上:“陛下,此乃漕帮与西域使者的往来书信,上有丞相府印鉴为证。”
皇帝接过,指尖微颤。密函上的印鉴清晰可辨,确是丞相府之物。丞相面色骤变,厉声道:“伪造!此印鉴必是伪造!”
周明远不疾不徐,又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此乃按察使严修查抄出来的漕运暗账,记录三百童男童女贩卖详情,每一笔银钱流向,皆经丞相府库房。老臣身后的棺材里面全是罪证,请陛下圣裁!”
账册翻动,满朝哗然。
棺材停在御道上被侍卫仔细检查,在阳光投下的影子,像道裂痕横亘在御道上。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初入翰林院时,老学士用朱笔在《盐铁论》上勾的批注:尸谏者,骨为笔,血为墨。
殿外忽有惊雷碾过,暴雨冲刷着棺木上新刻的《度人经》。棺中账册被狂风卷起,数百页染血名录随风翻飞,恰有几页飘至闻讯赶来的御史怀中。
皇帝目光阴沉,扫过丞相,又看向周明远:“周卿,此事牵涉甚广,朕需彻查。”
丞相冷笑:“陛下,周明远抬棺上殿,分明是藐视天威!此等狂悖之徒,岂能轻信?”
周明远闭目一瞬,再睁眼时,眼底只剩决然:“臣,愿以死明志。”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匕,直刺心口!
“大人!”殿外沐雪与萧山惊呼。
电光火石间,禁军统领箭步上前,一掌击落匕首。皇帝拍案而起,怒喝:“周明远!朕准你死了吗?!”
周明远踉跄后退,嘴角溢血,惨然一笑:“陛下……臣不死,此案难明。”
皇帝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丞相……禁足府中,待朕查实。”
——
三日后,丞相府禁足,漕运案暂搁。
沐雪等人回到大理寺密库,颓然坐地。
“为什么?”沐雪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证据确凿,陛下为何不直接拿下丞相?”
萧山苦笑:“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若贸然动手,必引朝局动荡。”
沐雪颓然垂首:“连天下最尊贵的人,都奈何不了那些恶人……我们还能怎么办?”
众人沉默,密库内只余烛火摇曳。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这就泄气了?”
白一凡斜倚门框,手中折扇轻摇,眸光深邃如渊。
沐雪抬头,怔然:“师兄?”
白一凡缓步走入,扇尖轻点桌上证据:“人心繁琐,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雷霆手段,便只能步步为营。”
他俯身,直视沐雪:“你以为,周大人以死相谏,真的只是为了逼皇帝处置丞相?”
沐雪愣住。
白一凡直起身,唇角微勾:“血书已现,万民皆知。陛下今日不杀丞相,来日呢?百官今日装聋作哑,明日呢?”
他合扇一击掌心,眸光骤利:“——这世间从无一步登天的公道,只有燎原的星火。”
窗外,暮色沉沉,天际却隐约透出一线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