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冰冷、带着浓烈金属锈蚀与腐朽气息的混沌浆流,如同宇宙诞生前凝固的沥青,将万物裹挟其中,缓慢而不可抗拒地同化。墨尘抱着云逸和幼兽,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浮,意识如同冰海中的沉石,越来越沉,越来越模糊。混沌根的力量彻底枯竭,图腾黯淡无光,根须断裂,纹路模糊,本源根基的裂痕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遍布灵魂深处,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撕裂神魂的剧痛,仿佛整个存在都在缓慢地分解、消散,回归这片冰冷死寂的虚无。唯有怀中那柄新生的混沌晷针,针尖那点微弱到几乎熄灭、却顽强闪烁的暗紫星芒,散发着淡淡的温润与内敛的混沌气息,如同寒冬深夜最后一点炉火余烬,证明着他尚未被这原始的混沌彻底吞噬,维系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
怀中的云逸,气息微弱得如同即将断线的风筝,每一次呼吸都轻不可闻,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胸口的熵灭纹路在脱离混沌始界那狂暴的原液环境后,失去了最直接的压制,此刻如同苏醒的阴影,再次缓慢而坚定地蔓延,灰败的死寂色泽已攀附至下颌,蚕食着万灵之心最后那点微弱的绿芒。死亡,冰冷而清晰,悬于咫尺。
那只进化完成、通体覆盖暗混沌晶甲、体型暴涨的熵灭兽王幼体——“熵”,则蜷伏在数丈之外,庞大的身躯在粘稠的浆流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阴影巨兽。它不再如幼生期那般躁动或懵懂,覆盖着狰狞晶甲与骨刺的头颅微微低伏,一双燃烧着暗金与碧绿双色火焰的巨大竖瞳,冰冷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般的漠然,交替扫视着墨尘手中的混沌晷针和远处那令人心悸的黑暗深渊。君王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汐,从它身上散发出来,混合着熵灭的暴虐、枯竭的死寂、以及一丝新生的混沌造化气息,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复杂而危险的氛围。警惕、贪婪、忌惮、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躁动,在它那冰冷的竖瞳深处交织闪烁。
前有这头新生的、敌友未明、却明显对晷针乃至他们本身抱有吞噬欲望的恐怖巨兽虎视眈眈;后有归墟深处,熵灭兽王本体那如同血色满月般的巨眸穿透无尽黑暗,带来冻结灵魂的凝视与毫不掩饰的暴虐杀意;更远处,焚天舰队引擎的低沉轰鸣如同狩猎前的猛兽喘息,毁灭的炮口早已锁定这片绝地,天蓬那冰冷而戏谑的神念如同无形的枷锁,缠绕四周!
绝境!十面埋伏,生机断绝!
下坠……无休止的下坠……仿佛要坠入永恒的寂灭。
就在墨尘的意识即将被无尽的黑暗与虚无所吞噬,彻底沉沦之际——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两颗星辰相撞的巨响,猛地将墨尘从浑噩中惊醒!剧烈的撞击感并非来自柔软的浆流,而是……坚硬、冰冷、带着某种温润玉石质感与微弱法则波动的——壁垒!混沌根残存的本能自动激发,化作一层稀薄到极致的混沌光晕,在最后关头勉强抵消了大部分冲击力,却依旧震得他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喉头一甜,险些再次喷出鲜血。
他艰难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抬起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眼前逐渐清晰的景象,让他残存的神魂为之剧震,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这里,并非混沌始界那狂暴的、由纯粹能量浆流构成的海洋,也非归墟海眼那翻滚着熵灭潮汐的死寂深渊。而是一片……浩瀚、破碎、却散发着无尽古老、悲怆与庄严气息的……虚空废墟!
无数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断裂的青铜巨柱,如同天神的墓碑,静静地、无声地漂浮在虚空中。柱身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微弱星辉的宇宙尘埃,隐约可见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壁画与无法辨识的、蕴含大道至理的符文,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死寂。破碎的宫殿穹顶、坍塌的玉石拱门、锈蚀的巨大齿轮与断裂的锁链……各种难以名状的建筑残骸与战争遗迹,如同被无形巨手撕碎的玩具,散落在虚空各处,缓缓地、无声地旋转、漂浮,带着永恒的孤寂。更远处,甚至能看到半截断裂的、流淌着凝固熔岩与冻结星尘的星辰山脉,以及……一座高达万丈、通体由某种暗青色金属铸造、表面布满巨大玄奥裂纹与撞击凹坑的巨型梯形建筑——那熟悉的轮廓,正是飞升台遗迹的残骸!他们竟然……在混沌乱流中兜转,又回到了这片古天庭的陨落之地附近?!
而在这片浩瀚废墟的绝对中心,悬浮着一扇……门!
一扇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其巨大、其古老、其恐怖的——门!它并非由凡俗金属或石材铸就,而是由无数破碎的星辰核心、凝固的混沌法则、乃至……难以言喻的宇宙负面情绪与终结概念,被某种无法想象的伟力强行糅合、锻打而成!石门紧闭,表面布满了狰狞的、深可见骨的裂痕与巨大的、仿佛被亿万星辰撞击过的凹坑,边缘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极致腐朽与终结气息的暗紫色熵灭浆液,仿佛曾被无数恐怖到超越想象的存在冲击、攻打、却始终未曾真正开启!石门之上,铭刻着两个巨大、古朴、扭曲、仿佛由宇宙本身书写、蕴含无尽绝望与终结道韵的字符——并非已知的任何文字,但任何看到它的生灵,都能瞬间理解其意:
归墟!
这扇门,仅仅只是凝视,就散发出比熵灭兽王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令人绝望的……枯竭与终结的气息!仿佛它就是万物的终点,一切的坟墓,所有故事最终的句号!仅仅是其散发的无形波动,就让墨尘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颤抖、冻结、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其同化,化为门扉之上的一缕尘埃!晷针针尖的星芒剧烈闪烁,发出哀鸣般的震颤!
“归墟……之门……”墨尘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升至天灵盖,灵魂都在战栗。丹阳子手札中那些语焉不详却沉重无比的记载、玄丹残影最后那无比凝重的警告、乃至蟠桃母树悲鸣中蕴含的大恐怖……一切线索,在此刻串联成最可怕的真相!这扇门,才是真正的归墟核心!是枯竭之灵的……巢穴入口?!那遍布门扉、蠕动流淌的熵灭浆液,并非守护,而是……封印?!是谁……又以何等伟力……封印了这扇通往终极寂灭的门户?!
“嗡——!!!”
就在墨尘心神剧震,几乎要被那门户散发的终结气息压垮的刹那!他怀中那柄混沌晷针,仿佛受到了某种源自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召唤,猛地剧烈震颤起来!针尖那点暗紫星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一股灼热的、带着强烈渴望与指引意味的奇异波动,狠狠刺入墨尘近乎冻结的识海!
指引的目标,并非那扇散发着绝对恐怖与诱惑的归墟之门,而是……飞升台遗迹残骸深处!更准确地说,是那座巨大的、布满裂纹的暗青色金属建筑——飞升台基座下方,一片被巨大青铜断柱与坍塌宫墙遮挡的、相对完整的阴影区域!那里,一点微弱的、与晷针共鸣频率完全一致的、温润而内敛的……混沌光芒,正在顽强地闪烁着!
那光芒的气息,温润、内敛、包容万物,与混沌原液同源,却更加……古老、纯粹与强大!仿佛是一切生机的源头,万法初始的火种!
“是……混沌源核?!丹阳子留下的……后手?!还是……”墨尘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绝望的死水中猛地翻腾起一丝微弱的、却足以燎原的火星!希望!绝境中唯一的希望!
然而!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带着极致狂怒与贪婪的咆哮,如同宇宙惊雷,猛地从废墟另一侧炸响!熵灭兽王那庞大的暗紫色身躯,撞开无数漂浮的残骸,如同复仇的魔神,骤然出现在视野中!它那断掉的触手已然再生,气息甚至比之前更加暴虐恐怖!它那双血色巨眸,先是惊惧地扫过那扇归墟之门,随即死死锁定墨尘手中的晷针,更……锁定了飞升台深处那点微弱的混沌光芒!它感应到了!感应到了那足以威胁它、甚至威胁它背后存在的力量!
同时!
“嗡——!!!”
虚空扭曲,焚天舰队那艘伤痕累累却依旧狰狞的旗舰舰首缓缓探出,舰体表面破损严重,却依旧散发着冰冷的杀意。天蓬的神念投影傲立舰首,目光先是极度震撼与凝重地扫过那扇归墟之门,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与深深的忌惮,随即其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冰冷地锁定墨尘,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快意的弧度。
“找到你们了……蝼蚁们……真是令人……惊喜的发现啊……”天蓬的声音冰冷而压抑着兴奋,穿透虚空,“归墟之门……以及……丹阳子藏匿的……混沌源核?!真是天助我也!”
混沌源核?!那点光芒竟是比混沌原液更本源的“源核”?!
前有兽王暴怒扑来,后有舰队致命锁定,头顶是散发终极恐怖的门户,脚下是唯一希望的源核之光!真正的天罗地网,绝杀死地!
“必须……拿到源核!”墨尘眼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与决绝!他不再犹豫,燃烧着最后的神魂碎片,压榨着混沌根最后一丝潜能,催动晷针!
“定星晷晷!镇虚!遁——!”
“嗡——!!!”
晷针光芒一闪,微弱的镇虚领域再次展开,却不再是防御,而是……极致扭曲空间!墨尘抱着云逸,身体如同融入阴影的流光,顶着熵灭兽王那滔天的威压与焚天舰队冰冷的锁定,朝着飞升台深处那点混沌光芒亡命冲去!速度之快,甚至超越了思维!
“吼!”
“拦住他!”
兽王咆哮,巨大的触手撕裂虚空,带着碾碎星辰的力量抽来!焚天炮火轰鸣,毁灭光柱交织成死亡之网!
墨尘的遁光在狂暴的攻击缝隙中疯狂穿梭,每一次闪避都险之又险,每一次空间跳跃都让他的身体近乎透明一分!他在用最后的生命与意志,进行这场与死神的赛跑!
“噗——!”终究是力竭!一道焚天副炮的光束擦过他的肩膀,带走大片血肉,险些将他手臂齐肩斩断!剧痛钻心!
“就在……前面!”墨尘目眦欲裂,看着近在咫尺的、从那青铜断壁后透出的温润混沌光芒!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极致、仿佛能冻结时间、凝固思维的恐怖意志,如同亿万年不化的玄冰,猛地从归墟之门的方向轰然降临!瞬间笼罩了整片废墟!墨尘的遁光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绝对零度的壁垒,猛地停滞!镇虚领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破碎!
枯竭之灵!它……竟然能直接将意志投射到门外?!它对源核的渴望,超出了对门户封印的忌惮?!
“蝼蚁……安敢……觊觎……源核?!”
冰冷、古老、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直接在墨尘灵魂深处炸响!一只由纯粹枯竭意志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暗金色巨手,无视空间距离,凭空出现在墨尘头顶,带着碾碎一切、吞噬一切的绝对掌控力,缓缓压下!速度不快,却带着令人绝望的、无法反抗的威严!在这只巨手之下,连熵灭兽王和焚天舰队的动作都瞬间凝滞,仿佛化为了背景板!
无法反抗!无法躲避!这是生命层次与法则权限上的绝对碾压!
“不——!”墨尘发出绝望的嘶吼,眼中充满了不甘!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物似乎都将凝固的刹那!
“嗡——!!!”
飞升台深处,那点混沌光芒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辉!光芒中,一道模糊的、由纯粹混沌能量构成的……手臂虚影,猛地探出!手臂看似缓慢,却后发先至,带着一种亘古沧桑、悲壮决绝的意志,轻轻一指点在那枯竭意志巨手的掌心!
“咚——!!!”
无声的碰撞!没有能量爆发,只有最本源的法则湮灭与对抗!枯竭巨手剧烈震颤,掌心处被那混沌能量点中的地方,出现一个巨大的、仿佛被无形之力抹去的空洞!整个巨手的下落之势,为之一滞!
“丹……阳……子……?!”枯竭之灵冰冷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惊怒与难以置信!
那混沌手臂虚影一击之后,瞬间变得极其黯淡,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却依旧顽强地指向飞升台深处的某个具体位置,然后……缓缓消散,只留下一丝微弱的、充满期许与悲凉的精神印记。
就是这一滞的功夫!
“唰——!!!”
墨尘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冲破了枯竭意志的绝对冻结,身体化作一道燃烧的流光,一头撞入那青铜断壁之后!
眼前豁然开朗!断壁之后,并非预想中的广阔空间,而是一个小小的、相对完整的、由某种温润白玉铺就的圆形祭坛。祭坛表面布满了玄奥的沟壑与凹槽,中心有一个特殊的、如同晷盘般的凹陷。而就在那凹陷中心,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浑圆、表面流淌着温润混沌光晕、内部仿佛有无数微缩星河生灭运行的……种子,正静静悬浮!
那种子散发着与混沌原液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本源的磅礴生机与造化伟力!它静静旋转,每一次转动,都引动周围虚空产生细微的、充满生机的涟漪!
混沌源核!万物起源的种子!真正的生命火种!
而在种子下方,祭坛表面,刻着一行潦草却力透万钧、仿佛以最后心血书写的古字:
“以源核为引,晷针为钥,可开生路,亦启死门。慎之!慎之!丹阳子绝笔!”
“晷针为钥……”墨尘瞬间明悟!他不再犹豫,眼中爆发出决然的光芒,将混沌晷针,狠狠刺向那枚混沌源核!
“嗡——!!!”
针尖与源核接触的瞬间!无法形容的混沌光芒轰然爆发,将整个祭坛淹没!墨尘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与源核、与晷针彻底连接在了一起!一幅浩瀚的、标注着无数条离开归墟的、生机与死寂交织的……空间通道星图,在他识海中轰然展开!其中最近、最清晰的一条生路……就在归墟之门旁边,一处极其隐蔽、极其不稳定的空间褶皱内!
但同时,他也“看”到,源核的力量,同样能……冲击、甚至……短暂开启归墟之门那本就松动的封印!生路与死门,皆系于一念之间!
没有犹豫!墨尘眼中决然光芒一闪,引动源核与晷针的力量,狠狠刺向那条生路坐标!
“轰隆——!!!”
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流淌着混沌光芒、极不稳定的空间通道,在归墟之门旁猛地撕裂开来!
“走!”墨尘一把抓起光芒内敛的源核,抱起云逸,冲向通道!
“吼!”
“休想!”
兽王与天蓬的攻击同时轰至!枯竭之灵的意志再次凝聚!
“以源核之名!封!”墨尘咆哮,将刚刚获取的源核之力疯狂注入晷针,狠狠向后一挥!一道混沌屏障瞬间出现,虽短暂却坚韧,再次挡住了追击!
“噗!”墨尘付出代价,鲜血狂喷,身体几乎碎裂,但他终于……带着云逸,冲入了空间通道!
“丹阳子——!!!”枯竭之灵暴怒的咆哮响彻废墟。
通道在身后迅速闭合。
墨尘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片绝望与希望交织的废墟,以及那扇巍峨恐怖的归墟之门。他们逃出来了,但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枯竭之灵、混沌源核、归墟之门的秘密……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们的未来之上。
眼前流光飞逝,通往未知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