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浩瀚无垠的星海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钟离久就这么从身后抱着冥时晏，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她能感觉到怀里这个男人身体的僵硬，和他极力压抑着的、剧烈的颤抖。
他哭了。
虽然没有声音，但温热的液体还是顺着他捂着脸的手指缝隙，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砸在钟离久的手臂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钟离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认识的冥时晏，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商业帝王，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冥府鬼王。
他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天塌下来都和他没关系。
她从未想过，这个男人也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钟离久收紧了手臂，将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贴在了他宽阔的后背上。
“哭吧。”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哭出来就好了。这里没有别人。”
她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冥时晏心中那道紧锁了千年的闸门。
他再也无法压抑。
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压抑了太久的悲鸣。
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像一个在无尽的黑暗中独自跋涉了太久，终于看到一丝光亮的孩子。
有委屈，有痛苦，有悔恨。
钟离久就这么静静地陪着他，任由他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袖。
她知道，他需要这样一场彻底的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冥时晏的身体终于慢慢地停止了颤抖。
他放下手，缓缓地转过身。
那双深邃的黑眸，此刻红得厉害，里面还残留着未散的水光，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与明亮。
就好像，一块蒙尘了千年的美玉，终于被擦去了所有的污垢，重新绽放出了它本该有的光华。
“我……”他看着钟离久，嘴唇动了动，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然，“我失态了。”
“没有。”钟离久摇了摇头，她抬起手，用指腹轻轻地擦去他眼角残留的湿润，“你这样，挺好的。”
比之前那个冷得像块冰的样子，有人情味多了。
冥时晏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切，心中一暖。
他猛地伸出手，将她用力地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钟离久。”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那股清冽的茶香，声音闷闷的，“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走进了那段被尘封的黑暗。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真相。
更谢谢你，在我最不堪的时候，没有推开我。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钟离久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两人就这么抱着，在这片见证了无数历史兴衰的星海中，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终于，还是钟离久先打破了沉默。
“行了，情绪发泄完了，该干正事了。”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指了指周围那些数不清的光球，“真相是找到了，但你的诅咒还没解。你家老祖宗这么厉害，肯定留了后手。我们得找到关于‘典当原典’的线索。”
提到正事，冥时晏也迅速地收敛了情绪，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
“嗯。”他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那片代表着玄朝历史的光球，“‘典当原典’是构成这个世界秩序的基石，也是封印邪神那座‘牢笼’的核心。我先祖既然选择用整个文明去构筑牢笼，那关于‘典当原典’的信息，一定就藏在这些记忆里。”
“可这要怎么找？这么多光球，一个一个看过去，看到猴年马月去？”钟离久看着这片无边无际的记忆海洋，感觉有些头大。
这工作量，可比她盘点店里那些几百年没动过的库存，要大多了。
“不用一个一个看。”冥时晏似乎早已有了想法，“我们刚才看到的，是玄朝从诞生到毁灭的宏观历史。但对于一个文明来说，还有无数的细节，被封存在更深层的地方。”
他拉着钟离久，重新飞到了那片灰败的星辰区域。
“每一个文明，都有它最核心的‘概念’。比如古埃及的‘生死轮回’，古希腊的‘神人同形’。而玄朝的核心，既然是围绕着那扇‘门’和‘典当原典’建立的，那么，关于它的信息，一定会被储存在最核心的记忆层里。”
他说着，再次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滴精纯的鬼王之血。
“我要做的，就是用我的血脉作为钥匙，去定位那个核心。”
他的手指，点向了那颗刚刚才黯淡下去的，写着“玄朝”二字的光球。
紧接着，那颗光球的内部，开始浮现出无数更加细小的，如同尘埃般的光点。
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段更加具体的，关于玄朝的记忆碎片。
“太多了……”
钟离久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光点，感觉眼睛都快花了。
“别急。”
冥时晏闭上眼，将自己的神念，完全沉入了那片记忆的海洋之中。
他的血脉，像一个最高精度的雷达，在这片浩瀚的信息中，飞快地扫描，筛选，定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钟离久就站在他身边，安静地等着，顺便帮他护法。
她能感觉到，这项工作对冥时晏的精神消耗极大。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终于，在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后，冥时晏猛地睁开了眼睛。
“找到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一把拉住钟离久朝着那片记忆碎片的深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飞去。
在那里有一片被刻意用混沌气息掩盖起来的区域。如果不是用他的血脉之力进行地毯式搜索，根本不可能发现。
拨开那层混沌的迷雾，两人看到了一幅让他们无比熟悉的画面。
那是一座巨大的地下殿堂，穹顶之上，是流动的璀璨星河。
这不就是他们之前在秦岭山脉里发现的那座玄朝王陵吗？
不，不对。
钟离久很快就发现了不同。
这个记忆碎片里的王陵，比他们看到的那个要完整得多，也宏伟得多。
最重要的是，在那座大殿最深处的主壁画下方，那个他们发现青铜星盘的暗格位置，此刻并不是一个暗格。
而是一座由黑色玉石打造的，高达三米的巨大石碑。
石碑之上，密密麻麻地雕刻着无数玄奥的星辰轨迹和符号。
而在石碑的最顶端，赫然镶嵌着一本由光芒构成的，虚幻的“书”。
“典当原典！”
钟离久和冥时晏几乎是同时出声。
虽然只是一个影像，但那本书上散发出的，那种凌驾于万物之上，制定天地规则的本源气息，他们绝不会认错！
“所以，那座王陵里的暗格，原本放着的不是星盘，而是这块记载着‘典当原典’线索的石碑？”钟离久瞬间反应了过来。
“恐怕是这样。”冥时晏的眉头紧紧皱起，“是邪神的力量，篡改了那段历史，用星盘替换了石碑，还伪造了那幅壁画，为的就是误导我们，引诱我们去寻找错误的‘钥匙’。”
好险。
如果不是他们机缘巧合之下，想到来了冥府档案馆，看到了真正的历史。他们恐怕还在为了那个星盘，满世界地奔波，最终落入邪神信徒布下的陷阱。
“我们仔细看看那块石碑。”
两人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块黑色的石碑之上。
石碑上的内容，晦涩难懂。
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文字，而是一种更加古老的，由符号和星图构成的“语言”。
它记载的，似乎是一套极其复杂的星象算法。
通过观测特定星辰的运转轨迹，代入某种特殊的公式，最终，可以推导出一个坐标。
一个，超越了三维空间，指向更高维度的坐标。
“这应该就是‘典当原典’的隐藏地点了。”钟离久看着那些复杂的星图，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她虽然对阵法符文也算精通，但涉及到这种宇宙级别的天文学和维度学，就有点超纲了。
“这东西，怎么解？”她看向身旁的冥时晏。
冥时晏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石碑中央的一幅图。
那幅图，和他们之前得到的那个青铜星盘，有七八分相似。
同样是层层叠叠的构造，同样雕刻着密如蚁群的符号。
“‘钥匙’，还是那个星盘。”冥时晏沉声说道。
“星盘？”钟离久一愣，“可那玩意儿的信息不是残缺的吗？”
“之前是残缺的。”冥时晏指着石碑上的那副星盘图，“但现在我们有了完整的‘说明书’。”
石碑上不仅有星盘的图形，旁边还用玄朝的文字，详细标注了每一个符号的意义，以及每一层星盘转动所代表的维度变化。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把石碑上的这些信息，和星盘结合起来，就能解开那个坐标了？”钟离久眼睛一亮。
“理论上是这样。”
“那还等什么？赶紧把这些东西记下来啊！”钟离久有些激动。
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是看到希望的曙光了。
然而冥时晏的脸色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
他指着石碑最下方的一行小字，那行字是用一种更加古老的，甚至连玄朝文字都无法完全解读的符号写成的。
“这里，还有一行。”
钟离久凑过去，仔细地辨认着。
那些符号她一个都不认识。但当她的目光触及到那些符号时，她指间的青铜戒指，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灼热感。
一股信息流顺着戒指，直接涌入了她的脑海。
那是来自典当行本身的，最古老的传承记忆。
片刻之后，钟离久睁开了眼，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样？上面写的什么？”冥时晏急忙问道。
钟离久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上面说……”
“想要启动最终的推演，需要两个‘引子’。”
“什么引子？”
“一个，是蕴含着‘因果’法则的，典当行传人之血。”钟离久指了指自己。
然后，她又指了指冥时晏。
“另一个，是蕴含着‘轮回’法则的，鬼王血脉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