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林母端着刚烙好的葱油饼进堂屋。
油饼刚出锅,香气在屋内弥漫开来,带着一丝焦香与麦香。
她将饼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擦过围裙,目光扫过丈夫和儿子,眼中带着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堂屋里的油灯突然滋滋作响,溅出几点火星。
火苗跳动着,像是被风吹动的思绪,忽明忽暗,映照着屋内三人的脸庞。
林父的喉结剧烈滚动,粗糙的手掌死死握成一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低着头,仿佛在与一段尘封的记忆搏斗。
“那年我十三岁,跟着铁柱他们去后山掏鸟蛋。” 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腥涩,“傍晚回村时,村口的老槐树…… 老槐树上挂满了人。”
他顿了顿,像是怕自己再说下去会崩溃。
林母猛地捂住嘴,端着的葱油饼差点落地。
她瞪大了眼,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浮现出惊恐与回忆交织的神色。
林邑川感觉后颈一阵发凉,看着父亲眼眶里打转的浑浊泪水,突然发现这个总在他面前挺直脊梁的男人,此刻肩膀竟在微微发抖。
“游匪的马队踏过满地血泊。” 林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低沉而压抑,“我娘倒在磨盘边,怀里还护着没刻完的木雕……”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仿佛那段记忆像毒药一样灼烧着他的喉咙。
“铁柱他娘被吊在祠堂梁上,脚下是刚满月的娃娃……”
窗外的风突然卷着枯叶拍打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亡魂在低声哭泣。
林邑川想伸手去扶父亲,却被林父抬手制止。
那双手颤抖着,却依旧带着命令的意味。
林父抹了把脸,将泪水和血迹一起蹭在衣袖上,目光变得如淬了冰的刀:“我们躲在柴房的尸体堆里,听着他们抢粮、烧屋,直到后半夜才敢爬出来。”
他扯开衣领,锁骨下方狰狞的刀疤蜿蜒如蛇:“这是进村逃命时被游匪砍的。”
林父声音沙哑,喉结不住滚动:“我和铁蛋、柱子他们五个半大孩子,就这么跪在满地尸首里。
那时正是盛夏,尸身腐得快,苍蝇嗡嗡地往人脸上撞。
我们用村里剩下的锄头、门板,挖了三天三夜的坑。
土不够了,就把后山的草皮扒下来盖在上面……”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却呛得连连咳嗽:“最后埋到我娘时,铁蛋突然发了疯似的扒土,说婶子还有气。
可他的手都挖出血了,人也没醒过来。”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惨白,照在林父脸上,映得他眼角的皱纹里都凝着霜。
“村里一粒米都没剩下,我们五人分了半块发霉的饼,往城里走。
路上柱子饿得昏了过去,再没醒来……” 林父突然沉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到了城里,我们各自讨生活。
我运气算好,正赶上官府招兵。
看着那杆写着‘军’字的大旗,我当场咬破手指按了血手印 —— 只要能吃饱饭,能拿上刀,让我干什么都行!”
林父半靠在竹椅上,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杯盏边缘,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望着儿子手中泛黄的《十方炼体诀》,喉结动了动,缓缓开口:“我刚入伍那会,营房后的梧桐叶还没落尽。
每天天不亮,我就抱着三十斤的石锁绕着校场跑,等其他人醒了,我的汗能把青砖洇出深色的印子。”
他卷起袖口,腕骨处泛着淡淡的青灰色,像是常年被烟薰染的痕迹:“军部发的特制丹药,看着就像裹着金箔的蜜丸,可入口是刺骨的寒意。
里面掺着妖兽精血,吞下后浑身经脉像被火燎过,又麻又胀。”
说到这,他不自觉地活动了下右手,指尖微微蜷曲:“现在拿笔写信时间长了,手指就发僵,握不稳笔,吃饭时拿筷子也会偶尔打滑。”
林父伸手揉了揉后腰,动作略显迟缓:“阴雨天最熬人,当年练刀过猛伤了腰肌,现在每逢变天,就像有条冰蛇在皮肉里钻。
不过贴几副艾草膏药,再喝碗驱寒的汤药,倒也能扛过去。”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靠着这些丹药和军队的功法,我硬是冲到了炼体七重。
可没了丹药续着,就像干涸的河床,再怎么用力也翻不起浪了。”
他放下茶盏,金属底座与桌面碰撞出轻响:“你这本功法讲究水磨工夫,从吐纳养气开始循序渐进。
比我当年走的路稳妥得多,至少不会落下这些小毛病。”
窗外的风掠过树梢,摇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林父的目光落在儿子年轻坚毅的脸庞上,眼神里满是期许:“好好练,别学我急功近利。”
林母突然哽咽出声,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颤抖着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帕子。
她低头看着那块洗得发白的布料,指尖微微收紧,仿佛能从这方寸之间触摸到往昔的时光。
她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的细沙,轻柔却带着几分破碎的哀伤:
“我自小在青杨镇长大…… 虽说日子不算大富大贵,可街尾的桂花糕、巷口的糖画摊,总把日子填得甜滋滋的。”
她顿了顿,目光有些迷离,仿佛穿过时间的尘埃,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 那时的青杨镇还像一幅未染风霜的画卷,晨雾还未散尽,空气中便已飘来油条与豆浆的香气。
街角的小贩早早支起了摊子,吆喝声此起彼伏;
孩子们赤着脚在石板路上追逐嬉戏,笑声清脆如铃。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镇东头的糖画师傅。” 林母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姓赵,是个独眼的老头,脾气古怪得很,但手艺却是一绝。
每到逢年过节,他都会坐在老槐树下熬糖浆,糖丝拉得细细的,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像金线似的。”
她低声说着,眼中浮现出一丝怀念:“我小时候最喜欢看他做凤凰,糖丝一绕,翅膀就张开了,尾巴一甩,活灵活现。
他每次都会多给我做一只小兔子,说我是他见过最有灵气的孩子。”
屋内的烛火晃动了一下,映照着她眼角的湿润。
林父沉默地听着,眼神中也闪过一丝追忆。
“谁能想到……” 林母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了喉咙,“那伙马匪来得那么突然。”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变得凌厉起来,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如同催命的钟声。
“那天午后,我正在绣楼里给你大舅缝新衣。” 她的手指绞着帕子,将布料拧出深深的褶皱,“他特意买了上好的红绸,说是准备成亲时穿的。
我一边缝一边听他在楼下跟人谈笑,声音爽朗,像春风一样暖。”
她缓缓闭上眼,仿佛又听见了那一串熟悉的笑声。
“可没过多久,马蹄声就像闷雷似的砸过来,震得地面都在颤。” 她睁开眼,声音陡然急促起来,“我冲下楼,刚走到门口,街上已经乱成了火海。
马匪举着明晃晃的刀,见人就砍,鲜血溅在绸缎庄的红布上,比染料还艳……”
她说到这儿,身子微微发抖,声音哽咽:“我亲眼看见你大舅被人从马上挑起,长枪穿透他的胸膛,血洒了一地。
可即便倒下的那一刻,他还紧紧攥着那包还没来得及递给我的桂花糕……”
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那场仗打了整整一夜。” 林母喃喃道,“镇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河水都被染红了。
我躲在一间柴房里,抱着头不敢出声,直到天亮才敢出来。”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丈夫,眼底泛起温柔的光:“也是在那堆尸体里,我遇见了你父亲。
他浑身是血,却还拼了命护着个孩子。
我给他包扎伤口时,他说‘别怕,有我在’。
就这么一句话,让我认定了这个人。”
她伸手抚上林父脸上的伤疤,指尖轻轻摩挲那道深深的疤痕:“后来我们很快就成了亲。
他离开军队后,去挖了几年多的矿,然后又去镖局干了几年。
离开镖局后,我们带着仅有的家当,走了数千里路,来到清河镇。”
她说到这里,语气缓了些:“你父亲在李家干了一段时间院卫,后来身体不适就没干了。
你三叔在村里出事时,和几个小伙伴到了外村去玩耍,你爹在军中稳定后四处寻找未果。
后来我们到了清河镇,一次你爹去大丰城购物时,机缘巧合下与你三叔相认。”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透出一丝疲惫:“这些年,我们走南闯北,吃过苦,受过罪,可只要一家人平安,再苦的日子也能撑过去。”
她抬头望向儿子,眼中满是疼惜与期待:“如今你有了修炼的机会,娘只希望你能好好把握,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人。
别像我们这样,一辈子活得提心吊胆。”
林邑川静静听着,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望着母亲眼角的皱纹,忽然觉得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都是他们一家一路走来的见证。
林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握住妻子的手,掌心的老茧与她的指节贴在一起,仿佛在无声地承诺:这一生,哪怕再难,我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林父猛地一拳砸在八仙桌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烛火也跟着剧烈摇晃:“没有实力,连自己的命都攥不牢!”
他扯开衣领,脖颈处狰狞的刀疤在烛光下泛着青白:“当年我躲在尸体堆里装死,听着游匪在耳边狞笑,闻着亲人们的血渐渐凉透 —— 那种滋味,我发誓不让你再尝!”
林母伸手去拉他颤抖的胳膊,却被他轻轻甩开。
林父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子:“你娘的大舅……,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
就是因为没本事!
马匪的刀落下来,连挡的力气都没有!”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青铜酒壶,壶嘴磕在桌沿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军队里,我见过太多人被活活打死在训练场上,可我不敢停!
只有拼命变强,才能活,才能护住想护的人!”
堂屋陷入死寂,只有油灯滋滋燃烧的声响。
林父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最终缓缓放下酒壶,声音却愈发沉重:“如今有这《十方炼体诀》,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哪怕把家底掏空,哪怕再去战场上滚一圈……”
他伸手按住儿子的肩膀,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爹就是要你记住 —— 实力才是活下去的底气,才是护住家人的刀!”
林邑川眼眶泛红,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攥得指节泛白。
他缓缓站起身,眼神中满是坚毅,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茧而出。
屋内的烛火明明暗暗,映着他年轻却满是决然的脸庞。
“爹,娘。” 林邑川的声音微微颤抖,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发誓,我定会成为强者。”
他想起那些横尸遍野的场景,想起母亲眼中的恐惧和父亲身上的伤疤,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他深知,唯有变强,才能让父母不再受半点委屈,才能让那些苦难的过往成为前进的动力。
林父看着儿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林邑川肩头。
林母则泪水盈眶,双手紧紧握住儿子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传递给他。
“儿啊,娘信你。” 林母哽咽着,声音带着无尽的期许,“只要你平安,娘什么苦都能吃。”
林邑川微微点头,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身着华服,威风凛凛地站在父母身前的画面。
他深知,唯有变强,才能让父母不再受半点委屈,才能让那些苦难的过往成为前进的动力。
林父把算盘拨得噼啪响,儿子攥着《十方炼体诀》站在一旁,额角还沁着汗。
屋内烛光摇曳,映照着桌上的宣纸,纸上列着密密麻麻的药材名称和价格。
“这是怎么了?” 林母话音未落,林父已经把列满药材的宣纸推到桌中央,烛光映得 “总计二万两” 几个字格外刺目。
“入门就得三千两。” 林父的手指重重戳在 “千年人参”“天山雪莲” 的条目上,算盘珠子哗啦作响,“家里统共才一千两。”
林邑川看着母亲之前没有抹去的泪痕,正要开口说放弃,却见林母突然走到屋角掀开樟木箱。
箱底压着的狐裘、貂皮被一件件翻出,她指尖抚过那件泛着银蓝光泽的雪狐斗篷,声音发涩:“这是你满月时,你爹在雪山猎的百年狐王,能换八百两。”
“城西的老宅也能典出去。” 林父将青铜酒壶重重搁在桌上,壶身上的饕餮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林母突然抓住儿子的手,掌心的老茧摩挲着他手背:“当年你爹从战场上捡回条命,就是为了给你搏个前程。”
她的眼眶泛红,把那张泛黄的兽皮契约放到了桌上,“这些年攒的猎户租子,换个千八百两不成问题。”
林母目光坚定,指着桌上列着药材清单的宣纸,声音沉稳:“这几样药材,我们把家里能换钱的物件凑一凑,入门的银子差不多够了。”
她伸手轻轻抚平清单上的褶皱,仿佛在抚平一家人未来的坎坷。
林父摩挲着杯盏的手突然顿住,目光望向堂屋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语气变得有些悠远:“其实,我年轻时在行伍中,机缘巧合下发现过一处密地。”
他抬眼看向妻儿,油灯昏黄的光晕里,他的眼神透着几分郑重:“那是座被苔藓掩盖的古老石室,我进去过,里面隐隐有宝光十色透出。”
林母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们不是没想过去取,可一来担心你年纪小,路上有闪失;
二来那地方太过隐秘,一旦消息走漏……” 她摇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林父接过话茬,声音沉稳:“那地方我探察过,没厉害的妖兽盘踞,但里面有机关陷阱。
而且位置偏远,得走上好些日子。”
他伸手拍了拍林邑川的肩膀:“等你把这《十方炼体诀》入门功夫扎实了,咱们一家三口就去。
里头的物件,少说也能换个万儿八千两银子,足够你修炼好些年。”
堂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唯有油灯偶尔发出 “噼啪” 声响。
林邑川望着父母,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暗暗发誓一定要早日入门,和家人一起解开那密地的秘密,也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林父微微颔首,粗糙的手掌摩挲着下巴:“明日我去大丰城,找那药行的老伙计,兴许还能赊些药材。”
他的眼神中有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模样。
林邑川望着父母,眼眶微微泛红。
他知道,这每一两银子,每一味药材,都承载着父母沉甸甸的爱与期望。
堂屋里的油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映着三人疲惫却坚毅的脸庞。
“娘,我也能帮忙。” 林邑川握紧拳头,声音带着少年的倔强,“我跟爹去大丰城,能背药材,也能跑腿。”
林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眼中满是疼惜:“儿啊,你还要去学堂上学,在家好好研习《十方炼体诀》,别误了学业。
娘在家也能想办法,说不定还能再凑些银子。”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堂屋,映着地上的斑驳光影。
林邑川默默攥紧衣角,心中暗暗发誓,等自己修炼有成,定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再不用为这些银子发愁。
而此刻,一家人在这昏暗的堂屋里,为了凑够入门的银两,为了他的未来,齐心协力,哪怕前路荆棘满布,也无所畏惧。
林母转身进了里屋,不多时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几枚金饰、一只玉镯,还有一块用红绸包裹的银元宝。
“这是我陪嫁的一点东西,值不了多少,但也算是心意。” 她说着,将这些东西放在桌上。
林父看了眼,点点头:“加上这块银子,应该能凑出五百两左右。”
林母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本账本,翻开几页后指着上面记录的田产:“咱们名下的田还有两亩半,可以抵押给镇上的当铺,这可以抵得上五十两,他们做抵押买卖最稳妥,利息也不高。”
林父听了,眉头略微舒展了些:“这事交给我来办。
明天我就去找老当铺的李掌柜。”
林邑川坐在一旁,看着父母为自己的修炼四处筹措,心里五味杂陈。
他站起身,轻声道:“爹娘,你们别太辛苦。
我可以慢慢来,不用那么急。”
林母却笑了,眼角还挂着泪痕:“傻孩子,哪有爹娘怕辛苦的道理?
你只要用心练功,将来出息了,比什么都强。”
林父也点头:“修武这条路,越早起步越好。
你现在正是打基础的时候,错过这个机会,往后追悔莫及。”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咱们林家,不能永远靠别人施舍过活。
你要记住,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林邑川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决心。
夜深了,风渐渐停了,雨也收住了。
窗外的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洒下一地清辉。
林父站起身,走到神龛前,点燃了一炷香。
他对着祖先牌位深深鞠了一躬,低声说道:“先祖庇佑,愿我儿林邑川修行顺利,不负此生。”
林母也在一旁合掌祈祷,林邑川则静静站着,心中默念:“我会成为强者,不会辜负你们的付出。”
这一夜,三人围坐堂屋,守着微弱的灯火,直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