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明的车轮,在那片古老而沉重的土地上,因为权谋、杀戮与妥协而发出吱嘎作响的转动声时,在世界的另一端,一片从未被文明世界所知的广袤大陆,正于寂静中,等待着它的“发现者”。
南太平洋。
“启明星”号探险巡洋舰的甲板上,司令官陈涛用单筒望远镜,死死地盯着海天一线处那抹若有若无的绿意。他的嘴唇干裂,眼窝深陷,曾经挺拔的身躯在长达数月的艰苦航行后,显得有些佝偻,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作为西山讲武堂海军科的第一批毕业生,陈涛和他麾下的三百名弟兄,以及另外两艘姊妹舰,背负着镇国公……不,现在应该叫副元帅顾昭的最高密令——“向南,一直向南,去寻找那片传说中的‘南方大陆’!”
这是一场豪赌。他们离开了熟悉的航线,驶入了季风和洋流都完全陌生的海域。坏血病如同恶魔,夺走了他们近五分之一的同伴;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让他们与补给船队彻底失散。在绝望几乎要将所有人吞噬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陆地。
随着船队缓缓靠近,那片广阔、原始、充满了野性生命力的土地,如同画卷般,在所有人的面前,徐徐展开。
他们驶入了一个入口隐蔽,但内部却豁然开朗的巨大海湾。这里风平浪静,水深港阔,两侧是连绵起伏的丘陵,覆盖着他们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桉树林。岸边的白色沙滩洁白细腻,清澈的浅水中,能看到成群的鱼儿在游弋。
“靠岸!我们靠岸了!”
当船锚抛下,第一艘小艇冲上沙滩时,所有幸存的水手都发出了震天的欢呼。他们冲下船,跪在坚实的土地上,亲吻着沙石,许多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都忍不住嚎啕大哭。
然而,当最初的激动过后,迎接他们的,是前所未有的惊奇与震撼。
一名负责警戒的士兵,突然发出了变了调的惊叫。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草地上,一只硕大如牛犊、却用两条粗壮的后腿站立着、一蹦一跳前行的“巨鼠”,正用它那双懵懂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不速之客。更让众人目瞪口呆的是,在那“巨鼠”的腹下,竟然还有一个天生的“口袋”,一只小号的“巨鼠”,正从口袋里探出头来!
“我的老天……这是何方妖怪?”一个来自北方的士兵,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火枪。
“不许开枪!”陈涛厉声喝止了他,“副元帅有令,在新世界,一切未知生物,只许观察记录,不得随意猎杀!”
紧接着,他们又在桉树的枝杈间,发现了一种抱着树干、昏昏欲睡的、模样憨态可掬的灰色“小熊”;在林间,他们看到了羽毛如同彩虹般绚烂的、会学人说话的怪鸟;在河口,他们甚至看到了一种长着鸭子嘴巴、却浑身披着皮毛的古怪生物。
这里的一切,都颠覆了他们对世界的认知。这片土地,仿佛是造物主遗忘在角落的试验场,充满了光怪陆离的奇迹。
更大的奇迹,发生在第三天。
一支负责寻找淡水的勘探小队,在上游的一条溪流中休整。一名水手在用头盔舀水洗脸时,突然“咦”了一声,他从水里,捞起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金光的黄色石片。
“是……是金子!”
当这个发现被确认后,整个营地都沸腾了!水手们疯了一般地涌向那条小溪,用手、用头盔、用一切可以盛东西的物件,在河床的泥沙中疯狂淘洗。很快,几乎每个人都找到了或大或小的金沙和金块。
这条小溪,竟然是一条富得流油的金矿河!
面对着几乎要被黄金冲昏了头脑的部下,陈涛强压下自己内心的狂喜,他拔出指挥刀,猛地插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都给我停下!所有人,回到营地!”
在严明的军纪下,士兵们虽然恋恋不舍,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黄金,重新整队。
陈涛看着那条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的河流,又看了看这片广阔的港湾,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传我命令!”他高声宣布,“此地,乃我大明将士发现之无主之地。今在此地发现黄金,此乃上天赐予我大明之祥瑞!我以大明皇帝陛下及天下兵马副元帅之名,将此港湾,命名为——‘新金山港’!”
“自今日起,此地,以及目之所及的所有土地,皆为大明皇帝陛下之神圣领土!”
“大明万年!陛下万岁!副元帅千岁!”
所有士兵,都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发现黄金的狂喜,与开疆拓土的荣耀交织在一起,让这片沉睡了亿万年的土地,第一次听到了来自中华文明的洪亮声音。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这片土地,并非真正的“无主之地”。
数日后,当他们沿着海岸线进行更深入的探索时,他们与这片大陆的原住民,发生了第一次接触。
那是一群皮肤黝黑、身上涂着白色条纹、手持简陋木矛和投掷器的土着。当他们看到大明的船队和这些穿着铁甲的“外人”时,表现出了极大的紧张和敌意,双方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
“不许动!任何人不许开火!”陈涛再次下达了严厉的命令。
他清晰地记得,在他们出发前,顾昭在军事会议上的最后训示:“记着,你们是军人,不是海盗。面对那些未开化的土人,我们的第一选择,永远是交流,而不是征服。用你们的纪律和文明,去让他们明白,我们带去的,是秩序,而不是毁灭。这与那些红毛夷、佛郎机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陈涛命令士兵放下武器,然后亲自挑选了几名胆大的,手捧着数面小巧的琉璃镜、几匹色彩鲜艳的棉布,以及一些糖块,缓缓地走向对方。
起初,那些原住民非常警惕。但当他们从镜子里,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模样时,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好奇与惊讶。当他们抚摸到棉布那柔软的质感时,眼中充满了新奇。
陈涛微笑着,做出了友好的手势。
最终,一名看似是首领的原住民,犹豫了许久,将自己手中的一根木矛,插在了陈涛面前的沙地上,作为回礼。
一面小小的琉璃镜,一匹廉价的棉布,换来了一场脆弱的、却意义非凡的和平。
……
一个月后,一艘速度最快的通讯快船,带着陈涛亲笔书写的、详细到无以复加的报告,以及一小袋作为证据的金沙、几幅由随军画师绘制的、描绘着袋鼠和考拉的奇异画卷,拼尽全力,返回了位于雅加达的南洋舰队总部。
电报员用颤抖的手,将这份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报告,以最高等级的加密方式,通过海底电缆,发往了数千里之外的天津军港……
此时的顾昭,正坐在一辆外表朴实、内部却经过精心改造的马车里,行驶在前往山西的官道上。
他刚刚处理完李自成送来的那份血腥的“投名状”,为自己西线的稳定,加上了一道重要的保险。现在,他将要面对的,是隐藏在帝国肌体内部,更加狡猾、也更加致命的敌人。
一份加急电报,被送到了他的手中。
当他译出电报的内容时,即便是以他的心性,呼吸也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他缓缓地摊开了一张随身携带的、由西洋传教士和镇北军测绘部共同绘制的、当今世界上最精确的世界地图。
他的目光,越过了熟悉的大明疆域,越过了富饶的南洋群岛,落在了那片位于世界最南端的、巨大而孤独的大陆轮廓上。
他拿出了一支红色的鹅毛笔,郑重地,将那片被称为“澳洲”的大陆,整个地,圈了起来。
马车外的风,吹动着帘布,也吹动着他心中那足以吞没整个世界的雄心。
他的脑海中,一个无比清晰、也无比宏大的蓝图,正在成型。
“台湾,是我们的跳板;南洋,是我们的钱袋……”
他低声地自语,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神明般的光芒。
“而这片南方大陆……将是我汉家儿女,真正的未来所在。那里没有强大的敌人,没有复杂的历史,没有根深蒂固的士绅大族。它就像一张白纸,可以任由我,在上面画上最新、最美的图画。”
“那些无地可种的流民,那些被圈禁在城中、坐吃等死的朱家宗室藩王,那些犯了罪的囚徒,甚至是一些不听话的功臣……你们,都有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