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被尖锐的警笛与突击步枪上战术手电射出的冰冷光柱,彻底撕裂。
废弃的7号仓库,这个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黑暗囚笼,瞬间被肃杀与高效的气氛所充斥。
数道身着黑色特勤作战服、行动迅捷如猎豹的身影,以标准的战术队形突入仓库。
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
“控制左侧区域!”
“右侧安全!”
“发现目标一,重伤,失去抵抗能力!”
“发现目标二,轻伤,已控制!”
“搜寻潜在威胁!注意高处!”
短促、清晰的指令在加密通讯频道中快速传递。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尘土与血腥,而是硝烟、汗液与一种冰冷的、属于绝对力量掌控者的压迫感。
白玉跪在冰冷的地上,怀中紧紧抱着已经彻底失去意识、浑身浴血的白羽。
他整个人都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麻木地不断流淌,混合着哥哥脸上的血污,晕开一片狼藉。
他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装备精良、气势惊人的黑衣人。
看着他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控制现场,检查那个被他哥哥拼死重创的黑衣人,搜索着每一个角落。
恐惧、茫然、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虚幻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如同身处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直到——
两道格外挺拔、带着熟悉气息的身影,越过其他队员,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下身。
白玉茫然地抬起头。
泪水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两张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脸庞。
是凌雨哥和凌风哥。
但……
又不是他平日里所熟悉的那两个人。
他们同样穿着与其他队员制式相同的黑色特勤作战服,战术背心上挂载着各种他看不懂的装备,脸上涂抹着深色的伪装油彩。
凌风那头总是有些张扬的黑发被作战头盔压住,只露出线条硬朗的下颌和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如同猛虎般凶悍光芒的眼眸。他平日里那份大大咧咧的跳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出鞘军刀般的冷冽与专注。
而凌雨……
他依旧戴着那副无框眼镜,但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平日的沉静与书卷气,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如同精密扫描仪般的锐利。他的动作依旧稳定,但每一个细微的举止,都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属于战场指挥者的冷静与高效。
他们……
原来是这样的吗?
白玉呆呆地看着他们,一时间,竟忘了哭泣。
“白玉。”
凌雨率先开口,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一丝电子音的失真,却依旧是他那平稳的语调,只是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力度。
“松开他,让医疗组处理。”
他的话语,像是一道指令,瞬间将白玉从混沌中惊醒。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着怀中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哥哥,手臂却抱得更紧了,仿佛一松开,哥哥就会消失。
“他……他流了好多血……他……”白玉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
“我知道。”凌雨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微加快了一些,“正因如此,需要立刻专业救治。你抱着他,会影响止血和固定。松手。”
最后两个字,带着一种近乎催眠般的命令感。
白玉看着凌雨那双在战术眼镜后冷静得近乎无情的眼眸,又看了看哥哥惨白的脸,一种巨大的无助感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
一只带着战术手套、沾着些许灰尘却沉稳有力的大手,轻轻按在了他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是凌风。
他没有说话。
只是用那双在伪装油彩下显得格外深邃锐利的眼睛,看着白玉。
那眼神里,没有平日的戏谑,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属于战友的可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仿佛在说:交给我们。
白玉看着凌风的眼睛,又看了看凌雨。
看着周围那些训练有素、正在高效运作的“猎狐”队员。
他终于……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紧环抱着白羽的手臂。
几乎在他松手的瞬间。
两名穿着带有“猎狐”徽记白色医疗服、提着沉重急救箱的队员,立刻上前,动作极其专业且迅速地将白羽平放在展开的担架上。
检查生命体征。
清理创口。
加压包扎。
建立静脉通道。
注射药物。
一系列操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却又井然有序。
白玉跪坐在一旁,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冰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医疗组的每一个动作,看着那些染血的纱布被不断替换,看着哥哥被戴上氧气面罩,看着监测仪器上那些跳动的、他看不懂的数字和波形。
他的心,也跟着那些数字,忽上忽下,悬在深渊的边缘。
凌雨站起身,目光快速扫过整个仓库,最后落在那个被两名队员严密看守、腿部重伤、脸上带着不甘与绝望神色的黑衣人身上。
“带走。”他对着通讯器,简洁地下令,“严密看守,防止自毁。通知技术组,彻底勘察现场,收集所有证据,尤其是那个逃脱枪手的痕迹。”
“是!”队员立刻执行。
凌风则走到仓库中央,捡起了那根被白玉扔在地上的、沾着灰尘和些许血迹的棒球棒。他掂了掂分量,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白玉。
这小子……平时看着软乎乎的,关键时刻,倒是敢拎着这东西往里冲。
有种。
他走到白玉身边,将球棒轻轻放在他手边。
“收好。”凌风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一丝难得的……算是温和?“你的‘武器’。”
白玉怔怔地看着那根球棒,又抬起头,看着凌风。
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一名队员快步走到凌雨身边,低声汇报:“雨队,现场初步清理完毕。目标一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伤势很重,必须立刻送往指定医疗中心。目标二已押解上车。外围排查完毕,未发现其他可疑人员,逃脱者痕迹指向预设的废弃排水系统,追捕小组已跟进。”
凌雨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回白玉身上。
“白玉。”
他开口。
“你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进行必要的问询和……安抚。”
他的用词很谨慎。
“问询”是程序。
“安抚”……或许,是看在白羽的面子上,对他此刻濒临崩溃状态的一丝额外关照。
白玉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抗拒和恐惧。
“不!我要跟着我哥!我要去医院!我不能离开他!”他几乎是尖叫着喊道,身体下意识地就要往担架那边扑。
凌风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
“冷静点!”凌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去的不是普通医院!是‘猎狐’的指定医疗中心!那里的安保和医疗条件,不是你能想象的!你跟着去,只会添乱!”
“可是……!”
“没有可是!”凌雨打断了他,语气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冰冷,“这是程序,也是命令。或者,你想因为妨碍公务,被强制带离?”
他的话语,像一盆冰水,浇在白玉头上。
他看着凌雨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又看了看已经被迅速抬上密封式救护车、车门正在关闭的哥哥。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
他知道,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在这些穿着同样制服、代表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的人面前,他弱小得不堪一击。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着,不再说话。
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再次尝到血腥味。
凌雨对旁边一名女性队员示意了一下。
那名队员走上前,她的目光相对柔和一些,对白玉说道:“跟我来吧,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需要了解一些情况。你哥哥那边,一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白玉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被那名女队员轻轻扶起,带向了另一辆外观普通的黑色厢式车。
在上车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仓库门口,凌雨和凌风并肩站立着。
晨曦的微光,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洒落在他们沾着灰尘与汗水的战术服装上,勾勒出硬朗而冰冷的轮廓。
凌风正在低声和凌雨说着什么,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凌雨则微微颔首,目光投向那辆载着白羽远去的救护车,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测。
他们站在那里。
如同两尊刚刚经历厮杀、守护了领地的獠牙毕露的凶兽。
与平日里那两个在404宿舍里,一个沉迷游戏、一个安静看书的学长形象,判若两人。
直到这一刻。
白玉才真正地、清晰地意识到——
哥哥想要踏入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而凌风凌雨,一直以来,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车门在他身后关闭。
将仓库、鲜血、硝烟,以及那两道如同獠牙般立在晨曦中的身影,都隔绝在了外面。
车厢内,一片昏暗。
只有仪表盘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他苍白失血的脸。
他蜷缩在座椅里,将脸深深埋入膝盖。
身体因为后怕和寒冷,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哥哥……
你一定要活下去……
只要你活着……
无论你要去哪里……
无论那个世界有多危险……
我都……
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无声的誓言,在冰冷颠簸的车厢内,随着少年压抑的哽咽,悄然生根。
而车外。
天光。
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