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河风裹挟着芦苇叶的腥气灌入鼻腔,苏晚的意识像沉入水底的石子般缓缓上浮。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额头抵着河伯之位石碑的底座——原来方才的黑暗并非死亡,而是失血过多引发的短暂昏厥。青铜虎符的棱角硌着肋骨,女尸临终的话语突然在脑海中炸开。
她挣扎着撑起身体,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拽断的芦苇秆纤维刺破掌心,混着小腿伤口的血凝成暗红黏液。每走一步,菱形枪伤的倒钩就往肉里剜一下,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血痕,像条垂死挣扎的蛇。河风卷着纸钱般的枯叶扑来,远处突然传来赵沉的嘶吼,声音贴着地面滚过来:
找到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月是赵沉名义上的妹妹,三年前从乡下来投奔他,平时总低着头在工坊后院剁狗肉。苏晚想起上次潜入时的情景——当时她正把一张画着“镇煞符”的黄纸塞进狗肚子,听见脚步声猛地回头,手里的符纸簌簌发抖:
别、别告诉赵沉……
她当时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眼神里的恐惧比狗肉摊的血盆还深,
这符是老河伯给的,说能镇住狗尸里的煞……
苏晚猛地撞开虚掩的木门——桌角的青铜镇纸翻倒在地,导师的考古笔记散落成雪片,相框斜插在血泊里。玻璃裂纹中,导师的眼睛正对着她,瞳孔放大成诡异的圆形。浓重的血腥味呛得她喉咙发紧,指尖刚触到相框边缘,腿弯突然一软。
床板突然被轻轻掀开三寸,一双沾着泥点的绣花鞋出现在视线里,鞋头绣的并蒂莲已被血渍晕成黑红色。苏晚屏住呼吸,看见靛蓝粗布褂的袖口露出半截淤青的手腕,赵月的红头绳随着俯身动作扫过床板,她攥着带血柴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上个月河伯庙你帮我埋的流浪狗,还记得?
她声音压得比蚊子还低,艾草香混着血腥味飘进床底,
我在墙头看见鱼枪反光,他们搜芦苇丛时你往这边跑了。
苏晚咬着牙问:你为什么帮我?赵沉是你哥!
赵月的刀背突然砸了下床板,声音发颤:哥?他把我爹娘的坟刨了做‘养煞坛’!我剁狗肉的刀,每把都刻着催命符!
苏晚刚要开口,院门外突然传来木杖戳地的声,节奏像在敲丧钟。
赵月猛地把柴刀塞给她,刀柄还沾着未干的狗血:床板第三根木条能抽开,下面有我藏的‘避煞散’。
她抓起墙角铜盆扣在头上,铜盆沿残留的锅灰簌簌落在粗布褂上:记住,看见穿黑褂子的就撒!别回头!
趿拉着鞋往门口跑时,故意把木门撞得作响,粗着嗓子喊:哥!你又带这些人回来折腾啥?我刚把院子扫干净!
苏晚刚把床板推回原位,就听见院角传来矮个子的嘟囔声,像只偷油的老鼠:
月丫头鬼鬼祟祟的,床底下指定藏东西了......
脚步声踩着碎玻璃碴靠近,苏晚攥着避煞散的手心直冒汗,突然想起赵月说的黑褂子——矮个子今天穿的正是件洗得发白的黑布褂。床帘被猛地掀开,矮个子的三角眼在床底扫来扫去,嘴里的黄牙咬着根草茎:
赵爷说了,见血就杀......
他的手已经摸到床板木条,苏晚突然将半袋避煞散朝他脸上撒去!粉末遇空气瞬间炸开蓝绿色火星,矮个子像被烫到般惨叫:
什么玩意儿!
苏晚趁机抽出柴刀,刀背狠狠砸在床板上,一声震得矮个子一哆嗦。院门外赵月突然拔高声音:
哥!矮子哥偷摸进西厢房了!他说要拿你藏的金元宝!
赵沉的怒吼立刻炸响:
废物!给我滚出来!
矮个子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往外跑,经过床底时还不忘回头啐了口:
小贱人等着!
苏晚趴在床底大口喘气,避煞散的余烟混着艾草香飘进鼻腔,这才发现槐木匣不知何时从怀里滑到地上,匣盖裂开道缝,里面露出半张泛黄的符纸,上面二字被血浸得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