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谨几乎一夜没睡。
不是煤油灯太亮,也不是破木床太吵,而是他身体里那股细溜溜、暖烘烘的气流,跟个刚拿到新玩具的熊孩子似的,在他四肢百骸里窜来窜去,根本停不下来。
他一会儿试着把它引到指尖,看能不能再把灯点亮——成功了好几次,虽然有一次用力过猛,差点把最后一点灯芯也给烧没了。一会儿又试着让它聚在耳朵上,结果隔壁山头野猫打架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吵得他脑仁疼。
“收!收!回来!”他盘坐在床上,对着自己肚子小声下令,试图让这过于活泼的“气”消停点。折腾到天蒙蒙亮,那气流才仿佛玩累了,慢悠悠沉回小腹处,蛰伏不动。
柳谨长舒一口气,顶着两个黑眼圈,却精神亢奋得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对了,直播!”他一拍脑袋,想起昨晚的宏图大志,“今天就直播这个!微风点灯!绝对惊掉他们下巴!”
说干就干。他兴冲冲地架好手机,调整好角度,特意把那盏只剩一小截灯芯的煤油灯放在画面c位。背景是斑驳的土墙和破旧的木窗,很有“隐士高人”的落魄范儿。
“咳咳,家人们早上好!”柳谨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头露出一个自以为神秘莫测的微笑,“今天不除草,不吐槽房租,给大家看个绝活。”
寥寥几个早起蹲守的粉丝弹幕飘过:
【早啊柳哥,今天又挖到祖师爷的啥了?夜壶吗?】
【主播这黑眼圈…昨晚偷牛去了?】
【绝活?是表演生吃野菜还是徒手拍蚊子?】
柳谨选择性无视,开始进入状态:“昨日感悟天道,偶有所得,今日便为大家演示一番——何为气感。”
他闭上眼睛,装模作样地手掐诀印,心里疯狂默念:“出来出来出来!给点面子啊气哥!”
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昨晚折腾得太狠,那股气流居然扭扭捏捏,半天不肯出来。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弹幕开始疑惑:
【???】
【主播卡了?】
【气感?是憋气的意思吗?脸都憋红了喂!】
【散了散了,又是标题党。】
柳谨额头冒汗,心里把那不听话的气流骂了八百遍。就在他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小腹终于一暖,那气流总算慢悠悠地动了。
他心中一喜,赶紧引导气流汇聚指尖,对准灯芯,心中大喝:“燃!”
噗。
一声轻响,伴随着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烟——灯芯顶端勉强闪烁了一下,火星子都没冒出来,就彻底熄火了。
柳谨:“……”
弹幕静了一秒,然后瞬间爆炸:
【哈哈哈哈!燃了个寂寞!】
【这是什么新型行为艺术吗?默哀三秒钟?】
【主播说的气感,是不是胃胀气啊?建议吃点健胃消食片。】
柳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差点当场道心崩溃。
“意外!纯属意外!”他对着镜头强行解释,“刚才气场不对,山中灵气波动剧烈,待我调整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不信邪了。这次他不再刻意追求效果,而是努力回忆昨晚那种水到渠成的感觉,将意念沉入丹田,小心翼翼地呼唤那团暖流。
一次,两次……
就在弹幕又开始新一轮嘲讽时,柳谨指尖微微一颤。
这一次,没有噗嗤声,没有青烟。
那干黑的灯芯顶端,毫无征兆地、安静地,冒起了一粒黄豆大小、稳定而清晰的昏黄火苗!
成功了!
柳谨心中狂喜,差点没维持住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他强压住想要跳起来的冲动,故作淡然地收回手指,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
弹幕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哦豁?着了?】
【等等,怎么着的?我漏看了什么?】
【主播刚才手是不是动了一下?藏打火机了吧?】
【这魔术我见过,灯芯里肯定提前塞了镁粉什么的,一吹就着。】
【手法挺快啊柳哥,以前在天桥底下练过?】
【主播为了红也是拼了,开始走玄幻魔术路线了?】
【下次表演个隔空取物呗?】
满屏的“魔术”、“打火机”、“手法快”,偶尔有几个【卧槽?真的假的?】的弹幕也迅速被“解密党”淹没了。
柳谨看着这些评论,脸上的淡然表情彻底裂开了。
不是!这不是魔术!这是真的仙术!是气!是修仙啊家人们!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根本无从解释。难道要说自己吃了仙丹?体内有气?网友只会觉得他剧本写得越来越浮夸了。
“这不是魔术……”他的辩解在满屏的“哈哈哈”和“主播演技有进步”中显得苍白无力。
【懂了懂了,不是魔术,是仙术!】
【柳真人法力无边,寿与天齐!】
【主播下次直播炼丹吧,我想看炸炉子。】
柳谨:“……”
得,白忙活了。不仅没震惊四座,还差点被当成变戏法的。
他看着那盏还在燃烧的煤油灯,又看看手机屏幕上欢快吐槽的弹幕,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届网友……想象力是不是太匮乏了点?还是唯物主义教育太成功了?
他辛辛苦苦点亮的不是灯,是他孤独的修仙路啊!
最终,柳谨有气无力地对着镜头拱了拱手:“感谢各位看官捧场,拙劣戏法,博君一笑,散了散了吧……”
他果断下播,看着恢复安静的破屋子,和那盏独自燃烧、证明着他确实不凡的小小火苗,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祖师爷,”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这修仙……它怎么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呢?”
修仙第一天,直播翻车,技能被当成魔术。
柳谨觉得自己的仙生,充满了来自现实世界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