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湾回水沱那具肿胀变形的尸体,如同一个被残忍撕开的旧伤疤,将血淋淋的真相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梅姐并非自杀,而是被灭口后抛尸,这一结论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瞬间摧毁了之前围绕她死亡所构建的一切虚假平静。
消息虽然被严密封锁,但那种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已经无法抑制地弥漫开来。专案组驻地仿佛成了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内部审查的力度加大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种迫在眉睫的决战氛围。
而此刻,在驻地宿舍里,赵晓颖正经历着炼狱般的煎熬。
当李正峰用沉重而沙哑的嗓音,将梅姐尸体被重新发现以及确定为他杀的消息告诉她时,赵晓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久久无法言语。
梅姐……死了……而且死得如此凄惨……
那个在咖啡馆里与她短暂交锋,眼神中交织着恐惧、贪婪与一丝不甘的女人;那个最终选择交出部分证据,试图为自己谋求一线生机的女人;那个在她离开后不久,便“被自杀”的女人……原来,她早已遇害,沉尸江底,直到今日才得以重见天日,却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自责与悔恨,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钝刀,反复切割着赵晓颖的心脏。
“是我……是我害死了她……”赵晓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哭腔,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如果……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找她……如果我没有逼她交出那些东西……她是不是就不会死?她或许还能活着,哪怕活得提心吊胆,但至少……至少还活着……”
她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从指缝中溢出,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李正峰站在她身旁,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样子,心如刀绞。他想伸出手安慰她,却发现自己此刻的任何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晓颖……”李正峰的声音干涩,“这不是你的错……害死她的,是那些灭绝人性的罪犯!是那些害怕真相暴露的幕后黑手!”
“可是……可是是我把她推到了前台!是我让她暴露在了那些人的枪口下!”赵晓颖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李正峰,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深深的负罪感,“我明明知道他们有多危险,多残忍!我却还是去接触了她……我利用了她的恐惧和贪婪……我……我简直是个刽子手!”
她想起了王老倔,那个葬身火海的倔强老人;想起了陈文斌和丧彪,那两个刚刚离奇死亡的关键证人……每一个与她接触过、提供了线索的人,似乎都遭遇了不测。这条追寻真相的路上,仿佛铺满了因她而逝去的生命。
这种沉重的负罪感,几乎要将她彻底压垮。
“不是这样的!晓颖,你看着我!”李正峰蹲下身,双手用力抓住赵晓颖的肩膀,迫使她正视自己的眼睛,他的目光坚定而灼热,“你听我说!你做的没有错!你是在追寻真相,是在为你的父亲,为所有被他们迫害的人讨还公道!梅姐她选择站出来,或许有她的算计,但归根结底,她也是希望摆脱那个泥潭!是那些犯罪分子,是他们用暴力和恐惧维系着他们的统治,是他们剥夺了这些人生存和选择的权利!”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如果你因为害怕有人牺牲就放弃追查,那才是真正的对不起那些逝去的人!王老倔的死,梅姐的死,陈文斌和丧彪的死……他们的血不能白流!我们唯一能告慰他们的方式,就是沿着他们用生命指出的道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将那些凶手和他们背后的保护伞,连根拔起,绳之以法!”
赵晓颖怔怔地看着李正峰,看着他眼中那燃烧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火焰,听着他掷地有声的话语,心中的痛苦和迷茫似乎被这强烈的信念稍稍冲淡了一些。
是啊……如果放弃,那所有的牺牲都将失去意义。
可是……那份刻骨铭心的自责,又岂是几句话能够轻易抹去的?
“我……我只是……无法原谅自己……”赵晓颖的声音依旧哽咽,但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
“该被追悔和谴责的,永远不是追寻光明的人,而是制造黑暗的魔鬼!”李正峰的语气斩钉截铁,“晓颖,振作起来!韩组已经正式向上级提请对魏长明等人采取行动了!最后的总攻马上就要开始!我们需要你!需要你的笔,需要你的见证!你要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让所有人都看到,这清州的天空,是如何被这些蛀虫和败类玷污,而我们,又是如何用血与火,将它重新擦拭干净的!”
最后的总攻……赵晓颖抬起泪眼,望向窗外。天色阴沉,但云层的缝隙中,似乎有一缕微光正在顽强地透出。
她知道,李正峰说得对。沉溺于自责和悲痛毫无用处,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梅姐她们用生命换来的,不是让她在这里哭泣和忏悔,而是让她更有力量地去战斗,去完成她们未竟的事业!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虽然眼眶依旧红肿,但眼神却逐渐变得清晰和坚定起来。
“我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不再颤抖,“我不会倒下的……我要亲眼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摊开了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在为那些逝去的灵魂,谱写最后的安魂曲,又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黎明,书写冲锋的号角。
追悔与悲痛,化为了更加坚韧的力量。赵晓颖知道,她必须带着这份沉重,走下去,直到真相大白,直到正义降临的那一天。而那一天,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