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遭逢剧变……家父临终托付……救命之物……有缘人……”
林轩那沙哑而虚弱的声音,如同,杜鹃泣血,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悲怆与无助,缓缓地,在“听雨轩”这方静谧的空间里,弥散开来。
他没有说谎。
至少,在他那片,残缺的记忆碎片里,那场,如同噩梦般的“金陵瓦斯爆炸”,以及,那个,模糊不清的“家人”的离去……都是“真实”存在的。
而这份,源自内心深处的、真切的悲伤,也赋予了他这番说辞,一种,足以打动人心的……力量。
郑老,那双原本如同寒星般锐利的眼眸,在听到林轩这番话后,那份,因为看到绝世珍宝而产生的激动与炽热,渐渐地,冷却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他,在这古玩行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因为一件“宝贝”,而家破人亡、反目成仇的惨剧。也见过太多,如同眼前这个白发青年般,身怀重宝,却,如同,稚童抱金砖过闹市般……无助而危险的“过客”。
他,缓缓地,将那块,足以让任何收藏家都为之疯狂的汝窑残片,极其小心地,放回了那张,铺着破报纸的桌面上。
他,没有再去看那件“神物”。
而是,将目光,重新落回了林轩的身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少了几分探究,多了几分,长辈看待晚辈般的……温和。
“孩子……”他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你,受苦了。”
他,没有去追问,林轩家中,到底遭遇了何等剧变。也没有去质疑,这件国宝的来历。
因为,他知道。
对于,眼前这个,明显,正处于人生最低谷,甚至,可能,正被,某种巨大的危险所追逐的年轻人而言……
追问,本身,就是一种残忍。
而,怀疑,更是,毫无意义。
能让,一件,北宋汝官窑的重器,沦落到,如此境地。其背后所牵扯的因果,绝非,他一个,偏安一隅的古玩商人,所能轻易探究的。
他,只是,缓缓地,从身旁那张,紫檀木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早已泛黄的牛皮纸信封。
信封,很厚。
他,将信封,轻轻地,推到了林轩的面前。
“这里面,是十万块钱。”
郑老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不多。但,应该,够你,和这位姑娘,暂时,安顿下来。找个干净的地方,好好养伤。”
林轩和清禾,都愣住了。
十万块?!
就这么……给了?!
甚至,连,那块瓷片,都没提?!
“老先生……您……”林轩,有些,不知所措。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对方,可能会,质疑他的来历。
可能会,贪婪地,想要,将瓷片据为己有。
甚至,可能会,报警……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对方,竟会,如此……干脆利落,如此……
“这钱,不是买你这块瓷片的。”郑老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一丝,只有真正爱瓷之人才懂的……苦笑。
“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
“这东西,太‘烫’了。”
“它,是国之重宝,是,足以,载入史册的‘神物’。它,不应该,流落在外,更不应该,被,任何个人所‘拥有’。”
“它,最好的归宿,只有一个地方。”
他,伸出手指,遥遥地,指向了北方。
——京城,故宫博物院。
“但是……”郑老的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我也知道,你现在,需要钱。需要,活下去。”
“这十万块,你先拿着。”
“就当,是老朽,替这块,流落异乡的‘国宝’,尽的一点……‘心意’。”
“至于,这块瓷片……”
他,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抹,令人心醉的天青色。
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惋惜,与,一丝,决然。
“……你,先,留在老朽这里。”
“我,替你,保管它。”
“等你,伤好了,安顿好了,想明白了……”
“你,随时,可以,回来取。”
“到时候,是,将它,捐献给国家,换一份,足以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荣誉与奖励。”
“还是……”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意味深长。
“……另作他用……”
“都,由你,自己决定。”
林轩,彻底,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看着他眼中那,清澈的、不带一丝贪婪的、充满了对“物”之敬畏,与,对“人”之悲悯的……光芒。
他知道。
自己,赌对了。
他,找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买”得起汝窑的富豪。
他,找到的,是一个,真正,懂得“规矩”,心存“道义”的……
老江湖!
一个,或许,能,真正帮助他,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站稳脚跟的人!
林轩,没有去碰那个信封。
他,只是,极其艰难地,对着郑老,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次,不再是,晚辈对长辈的礼节。
而是,发自内心的……
敬意。
“老先生高义。”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真诚。
“这块瓷片……晚辈,信得过您。”
“至于,这钱……”
他,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与他此刻狼狈处境,截然不符的……骄傲。
“……晚辈,不能白拿。”
“不如……”
他,想起了,自己那,唯一剩下的……“手艺”。
“……晚辈,就在您这‘听雨轩’,叨扰几日。”
“为您,掌掌眼,看看货。”
“就当……”
“……还您这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