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薇带我们参观虹月孤儿院,她对这里如数家珍,就像每一块地砖、每一扇窗户都刻在脑子里。
“这里是孩子们的宿舍,虽然挤了点,但还算干净暖和…这边是教室,上午学通用语…厨房在后面,食材供应还算稳定,至少能保证每天一顿热食…”
“还有圣祝花,也是孩子们亲手种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介绍着每一个角落,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认真,与她在战斗时的杀伐果断判若两人。
劳图丁沉默地打量着那些简陋但整洁的床铺,粗糙的大手小心拂过一张小书桌的边缘。
萨姆则好奇地东张西望。
星辰翁推了推厚重的镜片,目光在那些粗糙的识字课本和简单的手工作品上停留。
参观结束,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先前那个金发小女孩怯生生地走了出来。
她手里捧着一小束刚从院子里摘下来的圣祝花,花瓣边缘还带着点萎蔫。
她小脸涨得通红,低着头,几乎不敢看我们,只是把花束努力地往前递。
索薇轻轻推了她一下,鼓励道:“艾可娜,去吧,这是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
小女孩这才鼓起勇气,迈着小步子,先走到离她最近的劳图丁面前,把一支小花塞进他那只布满老茧、能捏碎海怪头骨的粗糙大手里。
劳图丁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朵颤巍巍的小白花,又看看只到他大腿高、紧绷着的小女孩。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凶悍脸庞上,肌肉极其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
他喉结滚动,笨拙地地用两根手指捻起那朵花,仿佛那是易碎的水晶。
他别开脸,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声音非常小,但离他最近的我还是勉强听清了:
“…他娘的…这可是孩子啊…”
嗯?你一个砍头像割麦子一样的洗白海盗居然还有这么柔软的时候,真是罕见啊劳图丁。
接着是星辰翁,老预言家愣了一下,随即郑重地用双手接过小花,仿佛接过一份珍贵的研究样本。
他扶了扶镜片,凑近仔细观察着花瓣的纹理,嘴里念念有词:“…有趣…生命初始阶段的馈赠…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物质价值…”
喂,星辰老头,嘴上说些不知所谓的话,你内心明明也很开心吧。
萨姆蹲下身,平视着给她献花的小女孩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脸上难得地褪去了所有的跳脱和戏谑,只剩下一种复杂的沉默。
她伸出手,没有去接花,而是很轻、很温柔地摸了摸小女孩有些枯黄的头发。
艾可薇把最后一朵小花递给了我。
我用魔力包裹手指,接过那束带着泥土气息的花,还能感受到花瓣的柔软和脆弱。
索薇站在稍远处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
大长老的目光则像探针一样,在我和索薇之间来回扫视了好几遍,他捻着胡须,思绪不知道跑偏到哪里了。
就在这温情与尴尬齐飞的微妙时刻,劳图丁突然像被噬灵蜂蛰了屁股一样,大叫一声打破了沉寂。
他捏着那朵可怜的小白花,铜铃大眼扫过我们,嗓门洪亮:
“喂!索薇院长!”
他晃了晃手里的小花,动作小心。
“这都饭点了,让孩子们饿着肚子看我们这群怪叔叔怪阿姨?老子…咳,我是说,我们考察团想深入体验一下贵院的伙食水平,尝尝你们食堂的饭。”
他努力想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结果看起来更像准备打劫厨房的海盗头子。
索薇似乎没料到这个转折,愣了一下。
她看着劳图丁那副“不吃到饭老子就不走了”的架势,又瞥了一眼他手里那朵快被捏扁的小花,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当然可以。”
“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状似无意、实则精准地扫过我这边。
“之前的厨子,不知什么原因,最近状态不佳,梦见自己在一片漆黑的地窖里被无数亡灵缠绕,还听到怨魂的低语…”
说这话时,她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绝对超过一秒。
我立刻抬头研究天花板的裂缝。
咳,肯定不是某个心地善良的黑法师,半夜偷偷潜入厨房用法术恐吓拷问那个前任厨子。
绝对不是!我莱德行事向来光明磊落。
索薇仿佛没看到我,她继续道:
“…最后没办法,院里给他批了一笔经费,让他去找梦境行者看病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现在找了一位人类厨子,手艺还算过得去,各位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嫌弃?有热乎饭吃谁嫌弃!”
劳图丁一听人类厨子,热乎饭,眼睛瞬间亮了。
他一把揪住旁边还在研究花瓣的星辰翁,“走!老学究,别琢磨了,吃饭去!尝尝吸血鬼地盘上的人类手艺!”
不由分说,拖着踉踉跄跄、还在念叨“样本需妥善保存…”的老预言家就往食堂方向大步流星地走。
我点点头,示意萨姆跟上。
这段时间我们可是受够了吸血鬼的美食,不是血蛋糕就是血肉排,血不拉几的看着就膈应。
萨姆听到有人做的饭可以吃,肚子立刻配合的叫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响亮。
她瞬间把刚才的复杂情绪抛到九霄云外,碧绿的眼睛闪闪发光:“莱德,走,最近啃干粮啃得我快变成干尸了!”
她抱着鲁特琴,像一阵风似的追了上去,生怕去晚了只能舔盘子。
喂,你这个饿鬼,不能等等我吗!
我看着他们风风火火的背影,又感受了一下手里那束柔弱的小花。
再对上索薇的平静目光,以及大长老那更加狐疑的眼神…
唏,我也要去食堂,不能待下去了。
就在这气氛微妙,带着点温情的时刻,索薇不动声色地靠近我,借着弯腰假装整理艾可薇衣领的瞬间。
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低语,极快地说道:
“你要找的圣血墓,大君亲自下了最高级别的封锁令。现在,就算是我们本族的圣域亲王,没有大君本人的印记,靠近圣血墓守护之门也会触发警报,惊动两位守墓长老和猩红卫队。”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
“你或许需要非常手段了,守墓长老有两位:瓦勒,精通风魔法,擅长细剑;基珂,掌控冰魔法,擅长血液冻结,灵魂迟滞…小心。”
说完,她若无其事地直起身,仿佛刚才只是叮嘱我路上小心。
我捏着那束柔弱的小白花,心里那点刚被温情捂热的柔软,瞬间被索薇抛来的消息冻成了冰碴子。
我从怀里掏出瓶麻醉药剂一饮而尽,看来只能尝试潜行或者强攻了。
而且血红大君对圣血墓的反应…有点过头了。
难道圣血墓里埋了他青春期黑历史吗,至于这么草木皆兵吗。
我摸着下巴琢磨,他该不会真在里头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宝贝吧,比如珍藏了三百年的黑暗精灵泳装画册,还是年轻时捡到的死亡笔记?
这时大长老走在我身前,面色古怪。
我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老头,吃了没,一起?”
大长老的目光看向索薇他们离去的方向,他语气有些绷不住。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聊什么,但大君的意志是让你们安安全全的离开,可没有批条子让你把绯红的圣域使者拐跑。”
这老头又在脑补什么。
我把笑容再拉大三分,露出标准的社交假笑:
“大长老,拐谁也不能拐索薇大人啊,她那手能把钢铁拧成麻花,我可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