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脸色铁青,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她死死地盯着一旁气定神闲、仿佛置身事外的谢含烟。那眼神几乎能剜下一块肉来,却撼不动对方半分从容。她知道,自己又掉进了这个女人的陷阱里——一个精心编织、步步为营的杀局!
谢含烟早在一个月前,就借“体恤太后亲族”之名,用“超额血燕”为德贵人埋下了第一个引子。那血燕珍贵异常,德贵人恃宠生骄,又仗着太后撑腰,自然欣然收下,却不知那是裹着蜜糖的砒霜。再借着一场人人皆可动手的赏花宴,御花园中人来人往,耳目混杂,谁都有可能趁乱下手。而她谢含烟宫中那株“恰好”存在的附子草,更是成了点睛之笔——一切证据,都指向了一个完美的栽赃嫁祸、一石二鸟之计!
陛下,谢含烟在景帝开口前,抢先一步“噗通”跪下,动作流畅而决绝,脸上瞬间布满悲戚与自责,眼角甚至恰到好处地悬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此事……皆因臣妾而起。她声音微颤,带着哽咽,是臣妾治下不严,纵容德贵人用度超额,引人嫉恨;又是臣妾疏于管教,未能警示宫人附子草之毒性,以致险酿大祸,累及三皇子……臣妾、臣妾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臣妾愿即刻交出凤印,迁入佛堂,日夜诵经,为三皇子祈福,以赎万一!
她再一次,将所有罪责揽于一身,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
然而这一次,她的“认罪”,却像一把淬了毒的、最锋利的刀,精准无比地直插太后的心窝。殿内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德贵人的“用度超额”,是谢含烟“恩准”的;而谢贵妃之所以“恩准”,是因为不敢得罪太后!如今出了事,追根溯源,那罪魁祸首,不正是那个一味纵容侄女、干涉宫务、甚至隐隐分权乱政的皇太后吗?!
景帝看着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显得无比柔弱却又无比坚韧的谢含烟,又看了看一旁面色惨白、几乎瘫软的德贵人,以及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的母后,心中瞬间如明镜般,映照出这局棋的全部走向。他所有的怒火,原本因皇子遇险而燃起的惊怒,此刻都转向了那个不断借太后之势,在前朝后宫给他制造麻烦的外戚家族。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沉重得仿佛压住了整个宫殿的呼吸,声音里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火山:“此事,朕自有决断。”他目光如刀,先剐向德贵人,“德贵人乌雅氏,品行不端,奢靡无度,治事不力,险害皇子。着,褫夺封号,降为才人,迁居西偏殿,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半步!非诏不得入觐!”
他又看向一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的贤嫔,眼神冷漠:“贤嫔协理无方,昏聩失察,即日起,不必再过问六宫之事,回自己宫里静思己过!”
最后,他几步上前,亲自弯腰扶起谢含烟,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将她揽入怀中,用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当着太后面,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布,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仁寿宫殿堂内,带着金石之音:
“即日起,后宫诸事,仍由谢贵妃一人执掌!凤印即归澄光殿。朕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协理、分权之说。”他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终在太后僵硬的脸上一顿,语气森然,“谁再敢阳奉阴违,暗中掣肘,便是与朕为敌!”
说罢,他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拥着看似柔弱、倚靠在他胸前的谢含烟,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仁寿宫。脚步声渐行渐远,只留下满殿的死寂和冰冷的空气。
大殿之内,鎏金香炉里的烟还在袅袅升起,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只剩下太后僵硬如石塑的身影,独自立在丹陛之下。她看着自己苦心安排、最得意的棋子被皇帝轻描淡写地彻底废掉,看着贤嫔这颗用来制衡的棋子也被拔除,看着皇帝对自己毫不掩饰的警告与疏离……她那双曾经掌控凤印、垂帘听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败意。
她知道,在这场与谢含烟无声却惨烈的对决中,她输了。输掉的不仅是这一次的较量,更是皇帝那本就稀薄的信任与亲情,也输掉了对后宫那如臂使指的掌控权。而那个看似柔弱、总以退为进的女子,已经用她的智慧、狠辣与隐忍,在这座吃人的深宫之中,为自己筑起了最坚不可摧的权力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