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
津浦铁路与石德铁路在此交汇,死死扼住了华北通往南方的咽喉。
这里,是日军连接南北的最后命脉。
中央突击集团军指挥部里,空气炙热得像是刚刚发射过的炮管。
“军长!下令吧!俺们装甲一师打头阵,一天!就一天!保证把德州城头那面膏药旗给您扯下来擦屁股!”
“放你娘的屁!你们一师啃肉,俺们二师连汤都喝不上?这头功俺们要了!”
一群五大三粗的师长、旅长,围着沙盘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喷得地图都湿了。
李云龙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他只是用一根粗大的手指,在地图上德州的位置,重重地戳着。
他的目光没有理会那些吵闹的部下,而是死死盯着那座被红蓝铅笔标记得密密麻麻的城市轮廓。
坚固。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词。
小鬼子在这里经营了七八年,挖的工事比老鼠洞还密,混凝土厚得能扛住重磅航弹。
要是照以往的打法,拿坦克和人命去填,就算能打下来,也得崩掉几颗门牙。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李云t云龙一声咆哮,整个指挥部瞬间针落可闻。
他缓缓站起身,扫视了一圈自己手下这些嗷嗷叫的战将,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
“抢功?抢个屁!”
“林老弟专门给老子打了电话,说这一仗,得换个打法。”
他走到沙盘边,拿起一根指挥杆。
“他说,这叫……‘杀鸡用牛刀’!”
“传我命令!”
李云龙的指挥杆重重点在德州城外的几个点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穿木板。
“炮一旅、炮三旅,还有方面军直属的那个203毫米重炮旅,全都给老子拉上来!”
“把咱们缴获的、自己造的,所有超过150毫米口径的家伙,都给老子对准德州城!”
“这一仗,咱们不玩冲锋。”
李云龙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陌生的、冰冷到近乎残酷的光。
“咱们玩炮!”
“老子要让城里的小鬼子,在见到咱们的坦克之前,就先尝尝什么叫他娘的‘天火’!”
……
德州城内,日军守备司令官松山少将,正站在城楼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城外的动静。
地平线上,一片死寂。
但他心中,却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关于那支“赤色魔鬼”的战报,他已经看了不下十遍。
全歼关东军、活捉冈村宁次、钢铁洪流席卷华北……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神经上。
“将军阁下,支那军会不会不敢来攻打我们坚固的德州?”一名年轻的参谋,带着一丝侥幸问道。
松山放下望远镜,冷哼一声。
“他们会来。”
“但德州不是保定,也不是天津!我在这里,为他们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他拍了拍身下厚重冰冷的城墙,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自信。
“命令所有部队,进入最高战备!我要让这群泥腿子知道,大日本帝国的武运,还没有终结!”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坦克的轰鸣,也不是步兵的冲锋。
而是一种奇怪的,细微的“嗡嗡”声。
那声音很小,自极高的天空中传来,若有若无。
松山疑惑地抬起头,碧蓝的天空干净得像块玻璃,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城西传来!
一团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滚滚浓烟染黑了半边天。
松山猛地举起望远镜,镜头里,城西那座最为坚固的、由他亲自督造的03号永备碉堡,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冒着黑烟的巨大弹坑!
“八嘎!怎么回事!”松山怒吼。
“报告将军!03号碉堡……被、被一发炮弹直接灌顶,引爆了弹药库!”通讯兵的声音带着哭腔。
一发炮弹?
直接灌顶?
松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绝不是巧合!
这仅仅是开始。
“轰!”
城南,一座伪装成民房的暗堡,被整个掀飞上了天!
“轰!”
城东,一处藏在小树林里的炮兵阵地,瞬间被火海吞噬!
“轰!”“轰!”“轰!”
一发又一发精准到令人发指的炮弹,从天而降。
它们就像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动,都精准地收割掉一处日军的火力点、一个暗堡、一个指挥所。
城内的日军,彻底陷入了混乱和恐慌。
他们看不见敌人,听不见飞机的轰鸣。
只有那来自天际的尖啸,和紧随其后的死亡。
“魔鬼……是魔鬼在天上看着我们!”
一名日军士兵疯了一样地从掩体里跑出来,指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发出绝望的尖叫。
下一秒,一发炮弹在他身边炸响,将他撕成了碎片。
恐慌,如同瘟疫,在整座城市里蔓延。
……
德州城外,十公里处。
一辆巨大的履带式指挥车内,温暖如春。
李云龙正叼着烟,翘着二郎腿,盯着面前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
屏幕上,正是德州城的实时俯瞰图,清晰得连地上的砖缝都能看见。
一个个红色的叉,在屏幕上不断亮起,如同死神的签名。
“目标G-4,日军联队指挥部,坐标……”
“收到,校正完毕,三号炮群,一发急速射,放!”
几个戴着耳麦的年轻技术兵,冷静地操作着面前的控制台,他们的手指在按键上飞舞,像是在弹奏一曲死亡的乐章。
在他们头顶,一架翼展不过三米,外形酷似蜻蜓的小型无人机,正盘旋在德州上空数千米的高空。
它冰冷的摄像头,就是悬在所有日军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娘的。”
李云龙吐出一口烟圈,看着屏幕上被精准点名的日军指挥部,咂了咂嘴。
“这玩意儿,可比老子的望远镜好用多了。”
“就是……有点不得劲。”
他挠了挠头,心里头总觉得缺点什么。
这仗打得太干净,太利索,没有刺刀见红的血性,没有跟敌人斗智斗勇的快感,就像一个老屠夫在流水线上杀猪,高效,却毫无激情。
“连个对手的影子都看不着,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过瘾!”
旁边的政委赵刚,推了推眼镜,看着屏幕上那地狱般的景象,又看了看身边这些冷静得如同在玩电子游戏的技术兵,心中感慨万千。
时代,真的变了。
战争,已经变成了冰冷的数学计算。
而他们,正站在这个新时代的开端。
……
六个小时。
整整六个小时。
对于德州城内的日军来说,这是他们一生中最漫长,也最恐怖的六个小时。
松山少将已经疯了。
他躲在地下最深处的总指挥部里,浑身发抖,耳朵里全是持续不断的嗡鸣和爆炸。
通讯已经全部中断。
他派出去的传令兵,没有一个能活着跑出一百米。
他就像一个被关在铁罐子里的瞎子,只能听着外面一声声敲响的丧钟,等待着最后审判的降临。
“将军阁下……炮击……炮击停了!”
一名幸存的参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黑灰和泪水。
松山猛地抬起头,耳朵里,那持续了六个小时的死神呼啸,真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比炮击更令人恐惧的死寂。
他刚想松一口气。
一阵低沉的,如同地震般的隆隆声,从地平线传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大地,在颤抖。
松山脸色惨白,他知道,那是什么。
炮击,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主菜,现在才上桌。
他绝望地闭上眼,缓缓拔出了腰间的指挥刀。
……
德州城墙的巨大豁口处。
一辆59式坦克,碾过还在冒烟的废墟,缓缓驶入城内。
车长探出头,看着眼前死寂的街道,和那些从掩体里走出来,眼神空洞,默默扔下武器的日军士兵,脸上满是困惑。
“营长,啥情况?”
“说好的硬仗呢?咋连个放冷枪的都没有?”
随后跟进的步兵们,同样一脸茫然。
他们端着枪,小心翼翼地前进,准备迎接一场惨烈的巷战。
结果,迎接他们的,只有一张张麻木、崩溃的脸,和堆积如山的武器。
李云龙的装甲指挥车,长驱直入,一直开到了日军的司令部大楼前。
战斗,已经结束了。
或者说,在总攻开始前,就已经结束了。
李云龙跳下车,看着这座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城市,狠狠啐了一口。
“他娘的,真不过瘾!”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兵神色古怪地跑了过来,递上一份刚刚收到的电报。
“军长!林总工程师急电!”
李云龙接过电报,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通讯兵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林总说……德州打下来,南下的路就彻底通了。”
“但是,他让我们千万小心前面的山东地界。”
电报的最后一行字,让李云龙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说,那里的‘客人’,带着不同的旗帜,怀着不同的心思,可能比一门心思送死的小鬼子……更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