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县委组织部的考察:暗中的审视
林枫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指节距离那扇深棕色的门板,不过一指之遥,却仿佛隔着万丈深渊。
脑海中,那抹急促闪烁的红色,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神经。
【高危预警!高危预警!】
【检测到门后存在极不稳定的高强度负向民心源!】
【目标:王海(清源县安监局副局长)】
【对宿主民心值:-95,怨毒\/杀意】
【状态:目标情绪极度激动,正处于失控边缘,可能采取极端报复行为!】
王海。
那个因为凤山镇污染企业整顿,被他逼得当众检讨,颜面扫地的镇长小舅子,后来调去了县安监局。
-95的民心值,怨毒,甚至……杀意。
林枫的后颈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毫不怀疑这个数值的真实性。他挡了王海的财路,毁了他的前程,这种怨恨,早已不是简单的口舌之争。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组织部考察谈话的会议室里?
林枫的脑子飞速运转。一个情绪失控、怀揣杀意的人,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绝不是巧合。他是来堵自己的。他想干什么?在组织部领导面前撒泼打滚,把自己搞臭?还是……采取更极端的行为?
系统提示的“极端报复行为”六个字,让林枫不敢有丝毫侥幸。
直接敲门,等于主动撞向一个即将引爆的火药桶。后果不堪设想。就算王海不敢真的动刀子,一场歇斯底里的闹剧也足以让自己的考察谈话彻底泡汤。一个连自己仇家都摆不平的人,组织上凭什么把更重要的担子交给你?
可现在是八点五十八分,离约定的九点只剩两分钟。迟到,同样是组织部考察的大忌。
进退两难。
林枫僵在半空的手,缓缓、自然地收了回来,顺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动作平稳得看不出任何波澜。他甚至还对着光亮的门板,借着模糊的反光,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他不能在这里站着不动,那会显得更可疑。
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朝走廊的另一头走了几步,像一个初次来到这里、对环境感到好奇的普通干部。他的脚步不快不慢,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的目光扫过走廊两侧的办公室门牌,干部一科,干部二科……这些冰冷的牌子背后,或许正有无数双眼睛,通过各种方式在“审视”着他。
他必须冷静。周建国的话在耳边回响:“你是一颗被摆上县里棋盘的棋子。”一颗棋子,在落子之前,最忌讳的就是自乱阵脚。
王海在里面,肯定不是一个人。他必然是找到了组织部的领导,在告自己的状。这是官场上最常见的招数——“告黑状”、“上眼药”。
如果自己此刻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王海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控诉,而自己百口莫辩的狼狈场面。那正中对方下怀。
怎么办?
林枫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装作眺望楼下的风景。县委大院里种着几排高大的雪松,郁郁葱葱。他的大脑却在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分析着。
王海的性格,他很清楚,冲动、暴躁,但色厉内荏。他敢来闹,说明他背后有“本土派”的人在给他撑腰、出主意。但“杀意”这个词,说明他今天很可能被逼到了绝路,或者被某种承诺冲昏了头脑。
对付一个疯子,不能比他更疯。要让他自己把所有的疯狂都表演给观众看。
谁是观众?会议室里的组织部领导。尤其是那个“铁面判官”王振华。
这种老组织,最看重什么?规矩、体面、理性。他们最厌恶什么?撒泼、失态、毫无逻辑的情绪宣泄。
所以,王海闹得越凶,在王振华这种人眼里,他的可信度就越低。
林枫心里有了计较。他不能闯进去,也不能迟到。他要做的,是掐准时间,以一个最完美的“受害者”姿态,出现在最合适的时机。
他看了一眼手表,八点五十九分。
还剩一分钟。
就在这时,302会议室的门里,隐约传来一声压抑的咆哮,虽然声音不大,但那股子歇斯底里的味道,穿透了厚重的门板。紧接着,是一声椅子被猛地推开,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
走廊里异常安静,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显得格外清晰。
斜对面一间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女同志探出头来,朝302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微蹙,但很快又缩了回去,关上了门。
林枫知道,机会来了。
他从窗边转回身,不急不缓地走向302。他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好奇,只有一片平静,仿佛刚才的动静与他毫无关系。
他走到门前,再次看了一眼手表。
秒针,一格一格,不偏不倚地跳到了数字“12”上。
九点整。
他抬起手,屈起指节,在门板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沉稳,富有节奏,像教堂的钟声,精准地宣告了一个时刻的来临。
门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秒钟后,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干部,神情有些尴尬。
林枫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会议室里。
长条形的会议桌,主位上坐着一个面容清瘦、神情严肃的中年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他正冷冷地看着门口,想必就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王振华。
王振华的旁边,还坐着两位做记录的干部,此刻都低着头,不敢言语。
而会议桌的另一侧,一把椅子倒在地上。王海,正瘫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脸色涨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头上全是汗。他的头发凌乱,衬衫的扣子也崩开了一颗,眼神怨毒地死死盯着林枫,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凝固得像一块铁。
林枫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他没有看王海,甚至没有过多地打量王振华。他只是对着开门的青年干部微微点头,然后向前一步,站得笔直,用一种清晰、平稳、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开口。
“王部长,各位领导,我是凤山镇的林枫。接到通知,今天上午九点,来向组织做考察谈话。”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王振华镜片后的目光,在林枫脸上停留了足足五秒钟。他似乎想从这张年轻、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惊慌、心虚,或者幸灾乐祸。
但他什么也没找到。
这张脸,干净、坦然,像刚刚被雨水冲刷过的天空。
王海看到林枫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林枫就要破口大骂:“林枫!你这个……”
“王海同志!”
王振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甚至没有看王海,目光依然落在林枫身上。
“你的问题,我们已经记录在案,组织上会进行核实。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王海的骂声被硬生生噎了回去,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他想发作,却在王振华冰冷的目光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表演,演砸了。他不仅没有把林枫拉下水,反而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怨毒地瞪了林枫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然后,他扶起那把被他自己推倒的椅子,失魂落魄地,像一条夹着尾巴的狗,从林枫身边走过,离开了会议室。
从头到尾,林枫都没有侧头看他一眼。
直到会议室的门被重新关上,王振华才指了指王海刚才坐过的位置:“林枫同志,坐吧。”
“谢谢王部长。”
林枫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腰背挺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这是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姿态。
会议室里的气氛,因为王海的离开,并未缓和,反而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寂静。王振华拿起桌上的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吹了吹热气,却没有喝。
“林枫同志,从凤山镇到县里,路上开车要多久?路况怎么样?”
第一个问题,出乎意料的平淡,像拉家常。
但林枫瞬间就明白了周建国的提醒。这不是家常,这是考题。
“报告王部长,”他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从凤山镇政府出发,到县委大院,总里程是42.5公里。如果走老路,路况颠簸,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开普桑车最快也要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尤其是石嘴村到三道沟那一段,有七个连续的急转弯,路基老化,雨季经常有落石,存在安全隐患。”
“上个月,镇里争取到市里的‘村村通’专项资金,加上镇财政的配套,正在对这条路进行翻修拓宽。预计下个季度就能完工。到时候,全程柏油路,时间能缩短到四十五分钟以内。”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数据精准,情况明晰,不仅说了现状,还说了解决方案和未来展望。
王振华端着杯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第一次正眼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旁边做记录的两个干部,也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他们本以为,刚才王海那一通闹,这个年轻人就算不方寸大乱,也至少会心神不宁。没想到,他不仅稳如泰山,思路还如此清晰。
“你对凤山镇很熟。”王振华放下杯子,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在凤山镇工作,熟悉镇里的情况,是我的本分。”林枫的回答依旧谦逊而得体。
“好一个本分。”王振华从面前一沓厚厚的材料里,抽出一张纸,“我们来谈谈你的‘本分’。有人反映,你在处理凤山造纸厂污染问题的过程中,手段粗暴,搞一刀切,逼得企业差点破产,险些引发大规模群体性事件。你怎么看?”
问题尖锐,直指核心。
林枫知道,真正的考察,现在才开始。
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微微沉吟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
“王部长,关于这个问题,我的看法是,反映情况的同志,只看到了‘手段’,没有看到‘目的’;只看到了‘阵痛’,没有看到‘新生’。”
“凤山造纸厂的污染问题,是历史遗留的顽疾,周边村民怨声载道十几年。如果我们因为害怕‘阵痛’,就对这种落后产能、污染企业视而不见,听之任之,那才是对人民群众最大的不负责任。至于‘手段粗暴’,我承认,在推动企业进行环保改造的初期,我的决心很大,态度很坚决,这可能让一些习惯了安逸日子的同志感到了压力。但如果不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就不可能啃下这块硬骨头。”
“至于险些引发群体性事件,这更是无稽之谈。改造期间,确实有部分工人因为暂时停工而产生焦虑情绪,我本人先后五次进入厂区,和工人代表、技术骨干、管理层开座谈会,把改造的方案、未来的前景、人员的安置,掰开了揉碎了跟他们讲清楚。我们不仅没有让一个工人下岗,转型成功后,工人的平均工资还上涨了30%。现在,造纸厂变成了文创纸业公司,拿到了欧洲的环保订单,成了县里的纳税大户和环保标杆。事实,是最好的证明。”
他一口气说完,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整个过程,他始终看着王振华的眼睛。
王振华沉默了。他面前的材料里,关于造纸厂的报告写得清清楚楚,和林枫说的分毫不差。他刚才那么问,就是在试探林枫的反应。是会推卸责任,还是会夸大功绩。
林枫的回答,超出了他的预料。既承认了自己“态度坚决”,又用事实驳斥了“手段粗暴”的指控,还顺便升华了一下主题。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王振华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从生态旅游的盈利模式,到人才引进的财政支出,再到石嘴村塌方事件中,他是如何判断出二次塌方风险的。
林枫对答如流。所有的工作,他都亲力亲为,每一个数据都刻在脑子里。他就像一个准备万全的考生,无论老师从哪个角度出题,他都能找到最精准的答案。
“最后一个问题,”王振华看着他,“你自己评价一下,你有什么缺点?”
来了。周建国特意叮嘱过的“送命题”。
林枫露出一丝近乎于腼腆的笑容,这让他紧绷的形象,瞬间柔和了许多。
“王部长,我的缺点,周镇长和镇里的老同志们,经常批评我。”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说我,有时候太理想主义。看到老百姓有困难,就总想着一步到位,一天就把问题全解决了。但在具体工作的推进上,容易心急,对一些复杂情况的考虑不够周全,在工作节奏和方式方法上,经验还很不足。这一点,我以后一定要多向组织里的老领导、老同志们请教学习。”
这番话说得诚恳至极。既是自我批评,又捧了“老领导、老同志”,还显得自己是个有干劲、有情怀,但需要打磨的“好苗子”。
王振华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嗯,我们了解了。”他合上面前的材料,做出了一个标准的结束语,“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好的,谢谢王部长,谢谢各位领导。”
林枫站起身,对着三人微微鞠躬,然后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当他走出县委大楼,重新坐进自己那辆半旧的普桑里时,才感觉到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片。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在会议室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在王振华那里能得多少分。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尽了全力。
他发动汽车,准备返回凤山镇。
就在车子即将驶出县委大院门口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县城号码。
林枫接起电话,按下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异常热情、甚至有些谄媚的声音。
“哎呀,是林枫同志吧?我是县府办的孙志强啊!刚才在路上看到你的车了,没来得及打招呼!陈书记对你可是赞不绝口,你这可是咱们清源县的宝贝人才!晚上有空吗?县里几位同仁早就想认识认识你了,特意为你接风洗尘!”
林枫的目光,落在了后视镜上。镜子里,县委那栋灰白色的办公楼,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安静而威严。
他的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系统早上的提示。
【姓名:孙志强(县府办副主任)】
【对宿主民心值:-5,轻视】
一场鸿门宴,这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