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将下山的路照得一片清白。
山风吹过林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尘封百年的大戏落下帷幕。村民们簇拥着林枫,情绪高昂,脚步轻快,仿佛踩在云端。那几十箱金银财宝虽然看不见了,却化作了沉甸甸的希望,揣在每个人的心坎里。
林枫走在人群中,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回应着乡亲们热情而敬畏的招呼,心里却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松。那道在林边一闪而逝的黑影,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的脑海里。
是陈四癞子。
他没有跟着众人一起分享喜悦,而是提前开溜。那鬼祟的姿态,绝不是因为羞愧那么简单。
宝藏是收起来了,可人心里的鬼蜮,又岂是小小的芥子须弥袋能装得下的?
“陈大爷,王师傅。”林枫放慢脚步,等陈老蔫和王大炮走到身边,他侧过头,用只有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叮嘱,“今天洞里的事,尤其是那个荷包,是太爷爷显灵。这事只能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能再提。外人要是问起,就说山洞塌了,啥也没发现。”
陈老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他用力点了点头:“书记放心,俺省得。这是太爷爷给咱们村留的体面,不能让外人破了相。”
王大炮更是拍着胸脯,压着嗓子:“谁敢出去乱嚼舌根,我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
林枫看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稍安。他知道,有这两个在村里德高望重的人管着,大部分村民的嘴是能封住的。
可封不住的,是那个主动溜走的陈四癞子。
林枫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很快就找到了跟在队伍末尾的陈山。他不动声色地又放慢了些脚步,直到陈山走到他旁边。
“山子。”
“诶,林书记。”陈山立刻应声,眼神里全是感激和信赖。
“刚才下山的时候,你看见陈四癞子了么?”
陈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看见了。他没走大路,抄小道先跑了。那样子,跟屁股后头有狗撵他似的。”
“你帮我个忙。”林枫的声音很轻,“回去之后,别声张,悄悄盯着他。看看他回了家都跟谁接触,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尤其是,看他会不会出村。”
陈山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脸上的憨厚褪去几分,换上了一抹凝重。他知道,这事不简单。
“书记,您放心。他就是钻进耗子洞,我也能把他给抠出来!”陈山拍了拍胸脯,没有丝毫犹豫地应承下来。对他来说,林枫不光是救命恩人,更是带着全村人奔好日子的主心骨,林枫的吩咐,比什么都重要。
安排好这一切,林枫的心才算落回了肚子里一半。
回到村里,已是深夜。但石嘴村却像是提前过了年,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没去山上的村民们早就等得心焦,看见大部队回来,立刻围了上来。
“当家的,咋样啊?挖着宝了没?”一个婆姨拽着自家男人的胳膊,急切地问。
那汉子涨红了脸,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挖,挖个锤子!山洞都快塌了,吓死个人,赶紧就跑出来了。”
“那你咋这么高兴?”
“我……我这不是捡了条命,高兴嘛!”汉子梗着脖子,说完就赶紧往家溜,生怕再被多问一句。
另一边,几个老头围着陈老蔫,七嘴八舌。
“老蔫哥,到底啥情况啊?给透个底呗。”
陈老蔫吧嗒着旱烟,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能有啥情况,黑灯瞎火的,就听见石头往下掉,林书记怕出事,就让俺们都出来了。”
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氛围。去过山洞的人,一个个喜气洋洋,却又守口如瓶,问急了就拿山洞塌方来搪塞。没去过的人,满腹狐疑,看着他们那藏不住的笑意,心里跟猫抓一样。
好奇与隐瞒,兴奋与猜测,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石嘴村的上空。
林枫没有参与这无声的拉锯战,他径直回了村委会那间简陋的办公室。关上门,将所有的喧嚣隔绝在外,他才感觉到一股深刻的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今天这一天,从下井探路,到与人心角力,再到最后那场“太爷爷显灵”的大戏,每一步都耗费了巨大的心神。尤其是最后凭空收走箱子,看似是他手握金手指大杀四方,实际上,那更像是一场豪赌。他赌的是村民们对未知力量的敬畏,赌的是石家太爷爷百年传说积累下的威信。
所幸,他赌赢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打开了系统界面。
淡蓝色的光幕上,数据正在疯狂刷新。
【区域民心总值(石嘴村):+95】
【状态:崇敬\/狂热】
【备注:神迹的降临,彻底统一了区域内的人心。宿主在区域内的威望已达顶峰,言出法随。但请注意,狂热的崇拜是一把双刃剑,它能带来极致的凝聚力,也能在信仰崩塌时引发毁灭性的反噬。】
+95!
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分。林枫看着那个数字,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反而感到了一股沉甸甸的压力。这九十五分,代表的不是胜利,而是九十五分的责任。他仿佛能看到村里每一张质朴的、充满希望的脸。
他将注意力从民心值上移开,转向了系统背包。
三样东西,静静地躺在格子里。
【芥子须弥袋(初级)】: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布荷包,此刻在他眼里,比任何奢侈品都可爱。这东西,解决的是“藏”的问题,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天工图纸】:两卷古旧的图纸,一卷是水力锻造机,一卷是精密连弩。它们代表着超越时代的生产力与破坏力。这是“器”,是发展的利刃。
【天工杂记】:那本蝇头小楷写就的册子,记录着一个天才匠人毕生的奇思妙想。这是“道”,是驾驭“器”的智慧。
金银财宝,不过是启动这套体系的燃料。而这三样东西,才是石天匠留给后人真正的、足以改天换地的宝藏。
林枫的手指轻轻拂过光幕上图纸的图标,心中百感交集。这位百年前的先人,他的眼界与格局,早已超越了时代。他留下的不是一笔死钱,而是一个会不断造血、不断壮大的工业帝国的种子。
自己何其有幸,能成为这颗种子的培育者。
就在他心潮起伏,准备好好规划一下未来时,办公室的门被“砰砰砰”地擂响了。
这敲门声急促而沉重,完全不像村里人平日里的风格。
林枫心里一咯噔,那根名为“陈四癞子”的刺,又开始隐隐作痛。
“谁?”
“书记,是我!王大炮!”门外传来压抑着焦躁的粗重嗓音。
林枫起身拉开门,一股冷风卷着王大炮身上的烟草味和汗味涌了进来。只见他脸色铁青,额头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攥紧的拳头青筋毕露。
“怎么了,王师傅?出什么事了?”
“出事了!”王大炮一进屋就反手把门关上,压低了声音,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低吼,“陈四癞子那个挨千刀的瘪犊子玩意儿!”
林枫的心沉了下去。
“他怎么了?”
“他没回家!”王大炮在屋里烦躁地踱着步,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我刚才不放心,就让我家那小子去他家门口瞅瞅。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婆姨说他压根就没回去!我一听不对劲,赶紧让村里人到处找,最后有人说,看见他……看见他上了村里那台拖拉机,突突突地……往镇上去了!”
拖拉机……往镇上去了……
这几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枫的胸口。
他瞬间明白了陈四癞子的算盘。
这个无赖,在洞里被当众戳穿,丢了面子,又失去了分一杯羹的机会,已是怀恨在心。他知道宝藏被林枫用“仙法”收走了,自己抢不到,也偷不着。
但他可以告官!
宝藏没了,可“私自开采矿藏”“藏匿巨额无主财物”的罪名还在!今天进山洞的有几十号人,人证俱在。只要他去镇派出所或者镇政府一闹,这事立马就会捅到天上去。
到那时,县里、市里肯定会派下调查组。林枫这个“主谋”,首当其冲。他怎么解释那几十箱财宝的去向?说被一个荷包收走了?谁信?
就算有人信了,那荷包和里面的东西,还能保得住吗?
这是一步毒棋。
陈四癞子这是要把水搅浑,他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他要让林枫身败名裂,要把整个石嘴村拖下水,给他陪葬!
“这个狗日的!”王大炮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搪瓷茶杯嗡嗡作响,“书记,现在咋办?要不我带几个小子去路上把他截回来?”
“来不及了。”林枫摇了摇头,脸上不见慌乱,眼神却冷得像冰,“从村里到镇上,拖拉机最多一个小时。他现在,恐怕已经到镇上了。”
王大炮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