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情报汇总，北国任务的进展
夜色如墨，将七皇子府的亭台楼阁都浸染在一片深沉的静谧之中。
柳惊鸿院落的书房里，烛火却亮如白昼。
房门从内闩上，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透气。绿萼守在门外，像一尊尽忠职守的门神，任何试图靠近的脚步声都会被她提前警示。
马车驶回王府的那一路，柳惊鸿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脑中早已将与赵大人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微表情都反复拆解、咀嚼了数遍。那根悬在后颈的芒刺感，直到此刻，似乎还未完全消散。
她知道，赵大人最后那番话，那番关于着书将军私事的感慨，不过是这位官场老狐狸给自己找的一个台阶。他心中的疑窦并未完全消除，只是被她用一个更柔软、更符合“闺阁女子”人设的问题暂时包裹了起来。
这颗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不会轻易枯萎。
而街角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萧夜澜的眼睛，永远都在。
柳惊鸿坐在书案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极有规律的轻响。她没有立刻开始工作，而是先为自己沏了一壶浓茶。沸水冲入茶叶，舒展的叶片在杯中翻滚，氤氲的茶香混着书房里淡淡的墨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她需要绝对的冷静。
待心绪彻底平复，她才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几张薄如蝉翼的纸。上面用一种极细的炭笔，以夹杂着特殊符号的速记法，记录了今日从赵大人处套出的所有信息。这是她前世在特工学院里学到的独门秘技，除非她亲手写下对照的密码本，否则即便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译码专家，也只能对着这些鬼画符干瞪眼。
另一样，则是一块手帕。质地普通，上面用早已洗得发白的丝线，绣着一幅极其简单的“岁寒三友”图。竹叶的疏密，梅花的瓣数，松针的长短，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从原身遗留的物品中找到的，也是北国组织留给“画皮”的最后一道未解的指令。在获得王府的初步掌控权后，她花了整整三个晚上，才将这道复杂的图形密码完全破译。
破译出的内容，指向一个模糊的任务：查明南国“北上粮道”的“蚁穴”。
“蚁穴”，一个典型的组织黑话。意指那些看似微小，却能侵蚀整个堤坝的系统性漏洞。
之前的柳惊鸿，或者说，之前的“画皮”，显然对这个任务束手无策。一个被困于深宅，连自身安危都无法保证的棋子，又如何去窥探关系到国家命脉的军需粮道？
但现在，柳惊鸿将那张速记纸，与她默写下来的、已破译的“蚁穴”任务指令，并排放在了书案上。
烛光下，两份看似毫不相干的情报，开始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她提起笔，在一张全新的宣纸上，先写下了“蚁穴”两个字，然后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北上粮道”，赵大人确认了，其核心中转节点在——通州。
她在“蚁穴”下方拉出一条线，写上了“通州转运仓”。
这个“蚁穴”的蛀虫是谁？赵大人也说了，督办，何文景。一个靠着礼部尚书夫人关系上位的“八面玲珑”之人。
她在“通州转运仓”旁边，写下“何文景”，并在后面标注了“礼部尚书”。一张初步的关系网，在纸上成型。
那么，这个“蚁穴”具体是如何运作的？
柳惊鸿的笔尖顿住了。她想起了赵大人当时那副既自负又愤懑的神情，想起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那两个字——“官耗”。
她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写下了“官耗”二字。
“陆路百里耗一，水路三百里耗一。”
“京城至通州，水路二百余里，不足三百里，本无官耗。”
“可押运官只需上报‘逆风绕路’，凑足三百里，便可凭空生出一笔‘损耗’。”
“一万斤马料，报百分之三官耗，实则损耗不足百分之一，中间的差额，尽入私囊。”
……
柳惊鸿将赵大人那些“无心之言”一字一句地复盘、记录下来。她的笔尖越写越快，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原先那道“蚁穴”指令，就像一张模糊的藏宝图，只告诉你宝藏埋在一座大山里。而现在，赵大人提供的情报，则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不仅指出了具体在哪个山头，甚至连挖掘的路径、守山的恶犬有什么习性，都描述得一清二楚。
“火票”、“符节”。这是南国户部用以核验物资的内部安保系统，如同银行的金库，有两把钥匙。赵大人出于炫耀和自负，将这套系统的运作原理，也说了个七七八八。
柳惊鸿在纸上画了一个流程图。从京城户部出库，到押运官接收，再到通州何文景验收入仓。她将“火票”和“符节”这两个关键节点标注出来，又在旁边，用朱砂笔重重地写上了“官耗”这个最大的漏洞。
她看着眼前这张逐渐被填满的宣纸，上面布满了名字、地点、流程和各种错综复杂的线条。这不再是一份简单的情报，而是一柄锋利的手术刀。
北国组织拿到这份情报，可以做什么？
最简单的，策反何文景。用他贪腐的证据相要挟，让他成为组织安插在南国粮道上的一颗钉子。
更进一步，可以利用“官耗”这个漏洞。既然何文景能利用它中饱私囊，那么北国组织同样可以利用它，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批“特制”的军粮，或是一批有问题的军械，混入南国的补给线。等到北境战事再起，这些被动了手脚的物资，将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南国边军致命一击。
甚至，可以利用这份情报，在南国朝堂上掀起一场风暴。将礼部尚书一系拉下水，引发党争，让南国自乱阵脚。
柳惊鸿放下笔，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一丝凉意，仿佛将胸中的浊气尽数排出。
成了。
原身“画皮”耗费了数年光阴都毫无头绪的任务，被她用一本古籍、几句奉承，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就撬开了最关键的缺口。
这便是降维打击。用现代特工精准的心理剖析和信息诱导能力，来对付这些古代的官僚，效果显着得让她自己都感到一丝寒意。
当然，风险也同样巨大。若非最后关头她反应够快，用一个感性的问题强行扭转了人设，此刻只怕赵府的密探已经将七皇子府围得水泄不通了。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绿萼探进一个小脑袋，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
“小姐，您都坐了一个时辰了，喝碗糖水润润嗓子吧。”
她见柳惊鸿没有怪罪，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将甜羹放在桌角，又体贴地帮她将快要燃尽的烛火剪了剪灯芯。
“小姐，您又在看这些天书呀？”绿萼好奇地瞄了一眼桌上的纸，上面画满了她看不懂的圈圈和线条，只觉得自家小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连看书都跟旁人不一样。
柳惊鸿端起莲子羹，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分析情报时带来的那股阴冷。
“是啊，”她舀了一勺莲子，若有所思地道，“在看一个……关于怎么把米虫从米缸里揪出来的故事。”
“米虫？”绿萼眨了眨眼，一脸认真地建议道，“那还不简单，把米都倒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虫子自己就都跑光了。或者，在米缸里放几瓣大蒜，也能防虫呢。”
柳惊鸿闻言，拿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
她看着绿萼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忽然笑了。
是啊，最简单的道理，往往最有效。
“晒一晒”，就是将贪腐的证据公之于众，让其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
“放几瓣大蒜”，就是安插一个像“大蒜”一样气味独特、格格不入的监督者，用以驱赶和震慑那些“米虫”。
绿萼无心的一句话，却给了她新的思路。
或许，北国组织需要的，不仅仅是破坏，更是掌控。
她将碗中最后一勺甜羹送入口中，心中的计划已然成型。这份情报必须立刻传递出去，其价值之大，足以让她在组织内部的地位再上一个台阶。
她将那张写满分析的宣纸凑到烛火前，看着火焰迅速将纸张吞噬，化为一缕青烟和一撮灰烬。证据，绝不能留下。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条缝隙。
夜风灌入，带着一丝深秋的寒意。
王府的夜，很静。但柳惊鸿知道，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藏着不止一双眼睛。有萧夜澜的，或许，现在还要加上赵大人的。
她必须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将情报送出去。
她的目光，穿过重重庭院，望向了王府最深处，那个平日里少有人至的、早已废弃的后花园。
原身的记忆中，有一些模糊的片段。关于那个花园，关于花园里的一口枯井。那是她小时候，唯一能躲避嫡母责打的藏身之处。
也是“画皮”这个身份，预留的最后一条……秘密通道。
是时候，去启用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