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沸海中的裂痕
城中村，出租屋。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电脑主机风扇在徒劳地嘶吼，仿佛想吹散这凝固如实质的紧张空气。
叶澜嘴里叼着棒棒糖的塑料棍，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那上面，曾经代表着市场脉搏的数据流，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场毫无征兆的雪崩。沪深两市的K线图，像两道被拦腰斩断的瀑布，以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垂直的角度，向着深渊俯冲。无数股票的交易界面，被死死地钉在跌停板上，那一片刺眼的绿色，仿佛是金融世界流出的血液。
【警告！市场情绪已击穿“绝望”阈值！】
【警告！超过1500只个股跌停，流动性彻底锁死！】
【警告！“天穹联盟”抛售指令仍在执行，预计下一交易日开盘将直接触发全面熔断！】
“老先生”疯了。
他没有选择精准打击，而是直接按下了引爆核弹的按钮，试图用一场史无前例的金融灾难，将“方舟”连同这片海里的所有生物，一同埋葬。
叶澜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知道，这不是在比谁的钱多，而是在比谁的神经更坚韧，比谁……更能承受失去。
就在这时，系统屏幕上那片血红色的数据风暴中央，推演模型终于给出了结果。
没有复杂的报告，只有一张巨大的、由数百个节点构成的网络拓扑图——“天穹联盟”的权力版图。此刻，这张版图上的每一根连接线，都在高频闪烁着红光，代表着巨大的资金压力。
然而，在整个版图的边缘地带，一个节点的光芒，却显得格外黯淡，甚至带上了一丝濒临熄灭的灰色。
【目标锁定：恒盛集团】
【分析：该集团核心业务为高端精密制造，与联盟主营的互联网、金融、医药领域关联度低。在此次无差别抛售中，其为维持联盟“股价阵线”，被迫抛售了大量核心盈利资产，自身现金流已接近断裂临界点。】
【模型推演：在当前压力下，恒盛集团有78.4%的概率，在48小时内，成为联盟内部第一个“叛变者”。】
叶澜的目光，落在了“叛变者”三个字上。
他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那根被他咬得遍布齿痕的塑料棍，终于“咔嚓”一声，断了。
找到了。
沸腾之海中的第一道裂痕。
他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手机，给“老船长”发去了信息。内容简单得像一句暗号。
“船长，别急着开炮。先撒网，等鱼自己跳进来。”
几乎是秒回，一个戴着眼罩、叼着雪茄的骷髅头表情包弹了出来，下面跟着一行字。
“oK，老子的意大利炮……不，是意大利渔网，已经准备好了。”
……
恒盛集团总部，董事长办公室。
赵四海，这个在精密制造领域摸爬滚打了三十年，以沉稳和坚韧着称的男人，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交易软件上那根绿得发黑的K线。
那是他公司的股价。
十五分钟前，还在百亿市值，现在，已经蒸发了三十亿。
办公室的门几乎要被敲碎了，外面是乱成一团的董事和高管，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世界末日般的惊恐。
“赵董！我们的护盘资金已经全部打光了！”
“银行在催缴保证金！再不止跌，我们就要被强制平仓了！”
“赵董！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要跟着天穹资本一起发疯？我们的制造业跟他们不是一个赛道的啊！”
赵四海没有理会门外的喧嚣。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周前，在“老先生”的私人会所里，他和其他几十个联盟成员一起，举杯宣誓，要共同进退，扞卫联盟的荣誉。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罗马军团的一员，即将分享胜利的荣光。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不是罗马军团，而是被绑在战车最前面的那个奴隶。
当战争开始，第一个被敌人的长矛捅穿的，就是他。
他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牺牲的是他？他的恒盛集团，每年为联盟贡献着稳定的利润和产业支持，是联盟版图里最坚实的一块基石。可现在，这块基石，正在被联盟自己，一锤一锤地砸得粉碎。
就在他心胆俱裂之际，他的私人助理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地递上一个平板电脑。
“赵董……您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篇刚刚发布的深度报道，来自林悦所在的“真相传媒”。
【标题：资本的绞肉机：谁在为这场万亿豪赌买单？】
文章没有点天穹资本的名，却用一种近乎解剖的笔法，详细分析了这场突如其来的股灾中，资金流动的诡异路径。报道用精准的数据指出，在这场看似“无差别”的抛售中，有一家“非核心领域的实体制造企业”，承受了远超其体量的、不成比例的抛售压力，其抛售的资产，甚至包括了刚刚投产的、代表着公司未来的核心生产线。
文章的结尾，用一种悲悯的口吻写道：
“当巨象起舞，最先被踩死的，往往是脚下最勤恳的蚂蚁。我们不禁要问，在这场不计代价的战争中，究竟谁是战士，谁又只是……被摆上祭坛的燃料？”
赵四海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这篇报道，每一个字，每一句分析，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他的胸膛，把他那颗正在滴血的心，血淋淋地展示给了全世界。
他还没从这篇报道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另一条推送，弹了出来。
【方舟资本最新声明：方舟资本正积极寻求对部分基础坚实、价值被市场严重低估的实体制造企业的战略投资机会。我们坚信，国之基石在于实业，资本的价值在于赋能，而非毁灭。】
如果说林悦的报道是一把捅进他心脏的刀。
那方舟资本的这份声明，就是一只突然从深渊里伸出来的、温暖而有力的手。
毁灭，还是赋能？
地狱，还是天堂？
赵四海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他像一个溺水的人，看到了远方驶来的一艘船。他不知道那是艘贼船还是渡轮，但他知道，如果再不抓住什么，他就要被脚下这片由他曾经的“盟友”掀起的、沸腾的海洋，彻底吞噬。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红色电话，那是“天穹联盟”内部的专线。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李伟那熟悉的声音，只是此刻，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冷漠。
“四海，什么事？我正在开会。”
“李总，”赵四海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我们……恒盛快撑不住了。公司的股价已经崩了，银行的催命电话都打爆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稍微放缓一点抛售的节奏？”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李伟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赵董，这是战争。战争，就一定会有牺牲。”
“老先生说了，胜利是最高目标。守住你的阵地，这是命令。”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赵四海握着听筒，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变得惨白如纸。
牺牲……
阵地……
命令……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他不是盟友，他只是一个“阵地”。一个在必要时，可以被毫不犹豫舍弃的“牺牲品”。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像火山岩浆一样，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忠诚。
去他妈的联盟！
去他妈的胜利！
老子不玩了！
赵四海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扔掉那部红色的电话，拿起自己的私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找到了一个刚刚通过助理要到的、陌生的号码。
他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一个年轻、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赵董，想好上哪条船了吗？”
ps：当忠诚换来的是背叛，你会选择沉没，还是登上敌人的战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