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江浸月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和那部被摔在厚重地毯上、屏幕依旧亮着的手机。它像一块伤疤,无声地控诉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趴在冰冷的办公桌上,肩膀微微颤抖,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袖口。委屈、愤怒、无力感,还有对那个诱人机会可能彻底破灭的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甚至不敢去捡那部手机,生怕里面又弹出什么更令人绝望的消息,或者仅仅是因为触碰它都会再次激怒那个刚刚暴怒离开的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谨慎的敲门声。
江浸月猛地抬起头,慌忙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痕,深吸几口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请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周屿。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模样,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刚才那声惊天动地的摔门声和此刻室内凝滞压抑的空气。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那部依旧亮着的手机,然后看向江浸月明显哭过的红肿双眼,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微微躬身:“江小姐。”
江浸月的心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周屿的声音平稳无波:“殷总吩咐,请您将顾辰风导演的邮件内容,以及您的回复,打印一份纸质版,下班前送到顶层秘书处归档。”
这个命令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江浸月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殷夜沉不仅要否决,他还要将这个过程记录下来,像处理一份废弃的方案一样,冰冷地归档,仿佛要将这个她视若机会的邀约彻底钉死在过去的耻辱柱上。他甚至不允许她私下回复,而是要“归档”,这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也是一种刻意的羞辱。
她默默地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周屿继续道:“另外,殷总吩咐,从明天起,您的工作时间需要做一些调整。上午九点至下午五点,您需要在总部办公室集中处理寰宇的项目。晚上七点至九点,您可以自由使用楼下的工作室进行‘星火燎原’的独立创作。他会随时关注您的进度。”
江浸月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不仅否决了顾辰风的邀约,还要进一步压缩她所剩无几的、属于自己和“星火燎原”的时间!晚上七点到九点?那点时间够做什么?而且“随时关注”?这根本不是自由创作,而是在他的监视下完成他允许的任务!
这简直是将她所有的退路都堵死,将她彻底困死在他的商业帝国里,成为他专属的、没有自我的创作机器。
“如果……如果我不同意呢?”江浸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最后的倔强。
周屿抬起头,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平静地陈述:“殷总说,如果您对这份安排有任何异议,他可以帮您彻底‘优化’‘星火燎原’的运营结构,让您能更‘心无旁骛’地为寰宇工作。”
“优化”运营结构……意味着他随时可以接管甚至解散工作室。
江浸月闭上了眼睛,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也被抽干了。她知道,这不是商量,这是最后通牒。
“……我知道了。”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道。
“好的。”周屿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地上的手机,“需要我帮您……”
“不用了!”江浸月立刻打断他,声音有些尖锐,她不想让任何人碰那部手机,那是她此刻唯一还能感受到一点点与外界(那个短暂的艺术知音)联系的脆弱纽带,尽管它刚刚带来了风暴。“我自己可以处理。”
周屿没有坚持,再次躬身,然后安静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江浸月一个人。她缓缓滑坐到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办公桌,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部依旧亮着屏幕的手机上。邮件界面还打开着,顾辰风那诚恳的文字像是一种无声的诱惑和遥远的安慰。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捡起手机。屏幕没有碎,只是边缘沾上了一点地毯的纤维。她看着那封邮件,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失落和不甘。
最终,她还是屈服了。她缓慢地站起身,走到打印机前,将那封充满希望的邀约邮件和她那封简短、冰冷、措辞严谨得近乎残酷的拒绝回复(“非常感谢您的青睐,但因与现有合约存在严重冲突,且时间精力无法兼顾,不得不遗憾地拒绝此次合作机会……”),一字一句地打印了出来。
纸张吐出的声音,像是某种希望的丧钟。
她拿着那两页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纸,走到电脑前,将拒绝邮件点击了发送。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她感觉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空了一块。
然后,她拿着那两份纸质文件,像完成某种屈辱的仪式一样,走向门口,准备送往顶层秘书处。
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的地毯柔软得像是陷阱,而这座流光溢彩的大楼,是她越来越难以挣脱的华丽囚笼。
只是在她心底,除了冰冷和绝望,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甘的火焰,正在绝望的灰烬深处,悄然重新燃起。
他可以剥夺她的机会,压缩她的时间,监控她的行为。
但他无法完全掌控她的思想,和她心底那份对艺术最本真的渴望。
这场风暴或许暂时摧毁了她眼前的路,但并未完全熄灭她内心的光。只是未来的路,必须更加隐秘,更加谨慎。
活下去,才有希望。而那部没有摔坏的手机,或许在未来,会成为一丝微弱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