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碎片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紫光大盛,试图抵抗,但失去了阿茸气息的压制,它似乎根本无法对抗鸦瞳长老的力量。
只见一道紫黑色的流光被强行从碎片上抽离,挣扎扭曲着,发出一阵阵无声的精神尖啸,最终却被那黑色皮囊一口吞了进去!
皮囊的口子自动扎紧,表面鼓起一个不断凸起的包,但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而潭底,那片碎片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如同一块焦黑的、普通的金属片,再无任何能量波动。
鸦瞳长老满意地掂量了一下皮囊,将其收回怀里。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刚才的动静太大,说不定会引来更多鬼东西。”他招呼一声,看都没看昏迷的阿茸,率先朝着通道走去。
苍沉默地跟上,他的目光在我和阿茸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依旧复杂,但之前的戒备稍稍褪去,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他主动走到前面开路。
我抱起轻得像片羽毛、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的阿茸,紧随其后。
返回的路途异常安静,只有我们急促的脚步声在通道中回荡。
来时经历的惨烈战斗痕迹随处可见,黑泥与鲜血尚未干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败气味,却再也没有一只影孽出现。仿佛它们真的因为阿茸气息的消失而失去了目标。
当我们终于回到主洞窟时,眼前的景象依旧触目惊心。
伤亡惨重。受伤的战士们躺了一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几位擅长治疗的妖族长老正忙碌地穿梭其间。洞壁和地面上布满爪痕和腐蚀的痕迹,昭示着不久前那场战斗的惨烈。
棘首领看到我们回来,立刻大步迎了上来。他身上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简单包扎着,还在渗血,但他毫不在意,目光急切地扫过我们,最后定格在我怀中昏迷不醒的阿茸身上。
“他怎么了?碎片呢?”棘首领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
“力量暴走,暂时封印了。碎片已收取。”鸦瞳长老言简意赅,拍了拍怀里的皮囊,“具体情况稍后再说,先让这小子缓缓,不然真要碎了。”
棘首领看到阿茸那毫无血色的脸和微弱的气息,刚硬的眉头死死拧紧,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示意一旁的女战士带我们去休息的地方。
大长老也走了过来,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但眼神依旧睿智而沉稳。她仔细查看了阿茸的状况,尤其是他额间那个变得沉寂的蓝黑色印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忧虑。
“命运的纺线,比老身想象的更加诡谲难测……”她低声叹息,没有多问,只是示意我跟随女战士。
我被带到了一处更加僻静、守卫更加森严的石室。
将阿茸小心地放在铺着厚厚柔软兽皮的床铺上,他依旧昏迷着,偶尔会因为梦魇而轻微地抽搐一下,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带着哭腔的呓语。
“……岩熊叔叔……对不起……不要吃我……尊上……救命……”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我只能握着他冰凉的小手,持续将温和的灵力输入他体内,滋养他受损严重的身体和神魂。
女战士送来了温水和草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石室内只剩下我和昏迷的阿茸,以及一片沉重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闹渐渐平息,夜色最深重的时候,阿茸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大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无尽的疲惫、迷茫和深深的恐惧。
他花了很久才聚焦,看到我,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尊上……”
“我在。”我立刻回应,轻轻扶起他,将温水喂到他嘴边。
他小口小口地啜着,眼神却依旧空洞,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还停留在那个冰冷恐怖的潭底,或者更早之前,那个壮烈牺牲的战士身边。
喝完了水,他靠在软垫上,小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额头上那个冰冷的、不再发光的印记,沉默了许久许久。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一种让人心疼的茫然和认真:
“尊上……阿茸……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鸦瞳爷爷说的……深渊……眷顾……是什么?是很坏很坏的东西吗?”
“所以……那些怪物才要来吃阿茸……岩熊叔叔才会……”
他说不下去了,大大的眼睛里迅速积攒起水汽,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只是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我,等待着一个能将他彻底打入地狱或者稍稍拉回人间的答案。
我看着他那张苍白瘦小、写满了恐惧与自我怀疑的脸庞,想起了他之前即使害怕也努力做出勇敢样子说要保护大家的宣言,想起了他单纯地因为不想大家痛而努力回想的样子。
那些强加于他的、沉重而恐怖的标签,本不该属于他。
我伸出手,轻轻覆盖住他抚摸着额头印记的小手,感受着那底下冰冷的、沉寂的纹路。
“听着,阿茸,”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无论它叫什么,无论它来自哪里,它都只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就像你的手和脚一样。可怕的不是它,而是那些想要利用它、伤害你的东西。”
“你不是灾祸,也不是食物。你是阿茸。”
“岩熊战士保护的不是一个‘眷顾者’,他保护的,是你。”
阿茸怔怔地看着我,大眼睛里的水汽越积越多,最终汇聚成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地流着泪,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委屈、迷茫和痛苦都冲刷出来。
他反手紧紧抓住我的手指,冰凉的小手用尽了全力,仿佛这是他在无尽黑暗的海浪中,唯一能抓住的、坚实的浮木。
哭了许久,他累了,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他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些。
但我心中的沉重却丝毫未减。
深渊眷顾者……影孽……碎片……
更多的谜团和更大的危险如同厚重的阴云,笼罩在这个脆弱的小小身躯之上。
而我知道,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