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的目光里不再是审视和疑惑,而是某种近乎……震撼的确认!
他身旁的蛇瞳和狼耳随从似乎也察觉到了首领异常的反应和那块饼上细微却本质的变化,脸上同时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下意识地握紧了各自的武器,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鹿角首领对随从的戒备毫不在意。他只是看着阿茸,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做出了第二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将那饼缓缓凑到鼻尖,再次仔细地嗅了嗅,无视了那呛人的焦糊和泥沙气息,似乎在全力捕捉那丝微弱的灵蕴。最终,他像是确认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缓缓放下了手。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我,这一次,那目光中的冰冷和审视消退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深沉的凝重。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古木年轮摩擦:
“人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染血的衣袍和苍白的面孔。
“你伤得很重,本源枯竭。”他的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
“带着这样一个幼崽,身怀如此……‘特殊’之物,”他掂量了一下手中那半块饼,措辞变得极其微妙,“在这片林子里,活不过下一个日落。”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竖瞳里仿佛有千年古木的智慧在沉淀。
“跟我来。”
不是商量,不是邀请,而是一种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的决定。
“若你想活,若你想他活,跟我来。”
鹿角首领的话语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我心中激起惊涛骇浪,表面却只能维持着死水般的沉寂。
跟我走?
去往妖族部落的核心?对一个重伤的人类,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妖?
这无异于自投罗网。但正如他所说,以我现在的状态,带着阿茸,在这片危机四伏、显然有着明确主人的妖界森林里,确实寸步难行。他那句“活不过下一个日落”绝非危言耸听。
更重要的是,他看向阿茸的眼神,那探究、震惊、乃至最后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他或许看出了什么。关于阿茸那诡异血脉的蛛丝马迹。这可能是危机,也可能……是转机。
赌还是不赌?
我低头看了一眼紧紧抓着我衣角、吓得几乎魂不附体的阿茸。小家伙仰着脸,大眼睛里全是依赖和恐惧。
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牵动了肺腑的伤,带来一阵闷痛。声音嘶哑地开口:“……带路。”
鹿角首领对我的干脆似乎并不意外,他那张冰封不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微微颔首。他身后的蛇瞳和狼耳随从却明显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尤其是蛇瞳,冰冷的竖瞳在我和阿茸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疑虑和戒备。
“首领,这……”狼耳随从忍不住低声道。
“苍,沉默。”鹿角首领头也未回,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被称为“苍”的狼耳随从立刻噤声,只是耳朵不安地抖动了一下。
鹿角首领不再多言,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森林深处走去。他的步伐很大,却刻意放缓了速度,似乎是在迁就我们这两个“老弱病残”。
我强忍着周身撕裂般的疼痛,拉着阿茸跟上。每走一步,后背的伤口都像有烙铁在碾磨,眼前阵阵发黑,灵力枯竭的虚空感不断吞噬着我的意志。阿茸努力迈着小短腿跟着,时不时担忧地抬头看我,小手紧紧搀扶着我没受伤的那边手臂,试图给我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
我们沉默地在金色的森林中穿行。这里的树木愈发高大奇特,叶片并非单一的黄,而是流淌着金、橙、绯红的光泽,如同凝固的晚霞。空气中所蕴含的草木灵气也越来越浓郁精纯,对我这具破损的身体来说,像是干涸河床遇上了湿润水汽,本能地渴望吸收,却因经脉断裂而只能徒劳地感受。
蛇瞳和狼耳随从一左一右跟在我们身后,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既是一种监视,也像是在防备森林中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险。他们的目光,尤其是蛇瞳的,如同冰冷的针,时不时刺在我的背上。
大约行进了小半个时辰,我的体力几乎耗尽,步伐踉跄,冷汗浸透了破烂的内衫。阿茸急得眼圈发红,却不敢出声,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撑着我。
前方的鹿角首领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座巨大的、由活的古藤和金色木材自然生长、编织而成的寨门出现在我们眼前。寨门两侧站着守卫,同样是化形的妖族,气息彪悍,看到鹿角首领,纷纷低头致意,目光扫过我们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审视。
“棘首领!”守卫们恭敬地喊道。
原来他叫“棘”。倒是贴切,那对鹿角确实如同古老荆棘。
棘首领略一点头,并未停留,径直带着我们穿过寨门。
门后的景象让我心中微震。
这并非想象中粗糙的部落聚居地。巨大的树木被巧妙地利用,树屋如同果实般悬挂在粗壮的枝桠上,由藤桥和木质阶梯相连。地面是平整的、带着天然纹路的石板,缝隙间生长着发出柔和微光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和花果的甜香。许多妖族在其间活动,有完全化为人形的,也有保留着部分兽形的,看到棘首领纷纷行礼让路,而后目光无一例外地被我们这两个突兀的“外来者”吸引,尤其是狼狈不堪、人类气息明显的我,和躲在我身后、气息微弱的阿茸。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是人类?” “好重的伤……” “那个小不点是什么?草木精怪?气息好怪……” “棘首领怎么会带人类进来?” “你看那人手里……攥着什么?黑乎乎的……” “嘶……那是什么味道?有点……恶心?”
那些目光和低语如同实质的压力,让我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脆弱。阿茸更是吓得几乎把整个身子都藏在我腿后,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