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度财报会议的气氛，与上次讨论“堡垒计划”和现金储备时截然不同。巨大的投影屏幕上，代表软件业务收入的蓝色柱状图以一种近乎陡峭的坡度向上攀升，旁边并列的硬件收入绿色柱状图虽然同样在增长，但斜率平缓了许多。整个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综上所述，”林晚晴站在屏幕前，激光笔的光点稳稳落在蓝色区域的顶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扬升，“截至本季度，‘灵犀清理大师’全球累计用户突破五亿，月活跃用户稳定在两点八亿。仅上一季度，软件业务实现净利润……”她报出了一个让在座所有人都微微吸气的数字，“……占公司总利润的百分之三十九，并且利润率远高于硬件业务。”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几个原本对软件业务持保留态度的高管，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更重要的是，”林晚晴切换了一张图表，上面显示了用户画像和流量转化路径，“软件带来的巨大流量，已经开始反哺我们的硬件业务。通过App内置的商城和精准推送，上一季度为我们自家的移动电源、耳机等配件带来了超过百分之十五的增量销售。这个数字，还在快速上升。”
她说完，目光投向坐在主位的陈序，微微点头示意。
陈序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平静地开口：“数据大家都看到了。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负责硬件生产的老资历副总裁，王洪，清了清嗓子开口了。他脸上带着点讪讪的笑，更多的是如释重负：“陈总，林总，这数据……真是让人又惊又喜啊！说实话，当初您力排众议，非要抽调资源去做这么个‘清理手机’的软件，我们底下好多人，包括我在内，心里都直打鼓。觉得咱们是硬件起家，玩不转这互联网的虚玩意儿，怕钱打了水漂……现在看来，是我们目光短浅了！我服气！”
他这话说出了不少硬件派元老的心声，会议室里响起一阵附和的笑声和点头。
然而，这和谐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王总这话，只说对了一半。”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响起，来自新上任的软件事业部负责人，沈雨萱。她年纪不大，气质沉静，是陈序从顶尖实验室挖来的AI专家，如今负责软件产品的技术和战略。“软件业务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它赚了多少钱，或者给硬件带来了多少销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
沈雨萱操作电脑，调出了另一张复杂的图表，上面布满了交织的线条和数据节点：“‘灵犀’的成功，验证了我们基于AI的用户行为预测模型和精准推荐算法的有效性。这才是我们最核心的资产。通过软件，我们直接触达了数亿用户，建立了我们自己的用户生态和流量入口。这意味着什么？”
她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之前对软件投入颇有微词的赵知远身上，语气不卑不亢：“这意味着，我们不再仅仅是一个依赖渠道商、看平台脸色卖硬件的公司。我们有了自己的‘场子’。未来，我们的硬件可以成为这个‘场子’的入口和载体，而软件和服务，将是留住用户、创造持续价值的核心。”
赵知远本来正因为软件赚钱而乐呵呵的，听到这话，眉头下意识地又皱了起来，他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沈博士，你这话说的……听起来怎么好像我们硬件突然就变成‘入口’和‘载体’了？变成配角了？咱们序言科技的根基，可还是扎在实打实的产品上！没有我们吭哧吭哧研发出来的硬件，你那个‘场子’盖在哪里？”
他的语气里带着技术负责人对自家“亲儿子”般的维护，以及一丝被触碰到核心地位的警惕。
沈雨萱并没有被赵知远的质疑吓退，她扶了扶眼镜，语气依旧平稳：“赵工，我绝对认可硬件的基石作用。没有优秀的硬件，软件就是无源之水。但反过来，没有软件和生态加持的硬件，在未来的竞争中，很可能沦为单纯的‘物件’，陷入无休止的价格战和参数比拼。我们两者不是对立关系，而是……”她寻找着措辞，“……是互相成就的‘共生体’。硬件是骨架和肌肉，软件是神经和灵魂。只有两者紧密结合，才能创造出真正有生命力、无法被轻易替代的产品。”
“灵魂？说得轻巧！”赵知远嗓门不由得提高了一点，“你知道为了达到你那边AI算法要求的性能，我们硬件部门要多做多少优化？要增加多少成本？就为了你那‘灵魂’能跑得顺畅点！”
“所以我们的‘星火’开放式平台战略才更具前瞻性！”沈雨萱立刻抓住话头，反击回去，“如果我们能建立统一的软件标准和开发环境，吸引更多开发者基于我们的硬件平台进行创新，那么硬件本身的价值就会因为丰富的应用而水涨船高！这难道不是对硬件部门最好的支持吗？难道赵工希望看到我们辛辛苦苦研发出的高性能硬件，只是因为软件生态贫乏，而被用户束之高阁吗？”
“你……”赵知远一时语塞，脸涨得有点红。他明白沈雨萱说的有道理，但那种硬件似乎不再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感觉，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好了。”陈序终于出声，打断了这略带火药味的交锋。他没有评判谁对谁错，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旁观的顾明：“顾总，你怎么看？”
顾明放下手中的笔，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客观：“从公司整体战略来看，软件业务的爆发，不仅带来了可观的利润和流量，更重要的是，它验证了陈总之前提出的‘软硬结合’路线的正确性，并且为我们打开了第二条增长曲线，极大地增强了公司的抗风险能力。至于硬件和软件孰轻孰重……”他顿了顿，看向赵知远和沈雨萱，“我认为沈博士的‘共生体’比喻非常恰当。现在争论谁是主角谁是配角没有意义，就像人的左膀右臂，缺了哪一个，战斗力都会大打折扣。当前的关键是，如何建立更高效的机制，促进硬件和软件团队更深度的协同，将这种‘结合’的优势最大化。”
陈序赞许地点了点头。他看向依旧有些气鼓鼓的赵知远，语气缓和：“老赵，还记得上次危机，我们靠什么最快速度回血，稳住阵脚的吗？”
赵知远愣了一下，闷声回答：“……是软件那边提前实现的盈利，还有带来的现金流。”
“对。”陈序肯定道，“硬件是我们的根基，是我们的骄傲，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但软件，是我们长出的翅膀。有了这对翅膀，我们才能飞得更高，更稳，更能应对前方的风雨。它不是为了取代硬件，而是为了让硬件变得更强大，更不可或缺。”
他又看向沈雨萱：“沈博士，软件的成功，离不开硬件团队提供的稳定平台和性能支持。未来的生态建设，更需要硬件团队在底层架构上的紧密配合。尊重、理解、协同，是唯一的原则。”
沈雨萱微微颔首：“我明白，陈总。”
陈序最后将目光扫向全体与会人员，声音沉稳而有力：“‘灵犀’的成功，不是软件部门的胜利，是整个序言科技的胜利！它证明了我们当初的战略选择是正确的！从现在起，‘软硬结合’不再仅仅是一个口号，它必须成为刻在每一个序言人骨子里的基因！无论是硬件研发，还是软件设计，都必须从‘用户生态’和‘体验闭环’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他站起身，双手按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我希望下次开会，听到的不是硬件和软件谁更重要，而是听到你们汇报，如何通过软硬件的深度协同，为我们用户创造了哪些意想不到的价值，为我们的‘序言生态’筑起了多高的护城河！”
会议在一种新的、混合着振奋与沉思的氛围中结束。人们陆续离开，赵知远走到沈雨萱身边，摸了摸鼻子，有些别扭地开口：“那个……沈博士，你上次提到的那个算法优化方案，对我们下一代主板设计好像有点启发……回头找个时间，详细聊聊？”
沈雨萱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当然，赵工。随时恭候。”
陈序和林晚晴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两位部门负责人并肩离去的背影，相视一笑。
“这下，‘软硬结合’总算不再是你们夫妻俩的‘独奏’了。”林晚晴轻声说。
陈序望向窗外，阳光正好。“是啊，”他意味深长地说，“交响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