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 年的高考最终落下了帷幕。
这一届的考生经历了非典疫情与试卷失窃的双重考验，展现出了极强的韧性，从疫情初期的惶恐，到备考中的紧绷，再到考场上的挫败，无论考试结果如何，这种在困境中坚守的精神，都将成为他们人生宝贵的财富。
2003 年高考注定成为中国高考史上最特殊的一届。能在这样特殊的年份完成高考，已经是一种成长。
高考完的那几天，是夏日最为燥热的那几天，鑫鑫坐在自家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皱巴巴的高考真题卷和估分表，笔尖在“数学”那栏的分数上反复涂改。
李秀秀在院子里洗衣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待在儿子身边。也不管他嫌不嫌烦。
院子里的水龙头一旁，李秀秀把刚洗完的衣服晾在绳子上，水珠滴落在红砖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却冲不散空气里的焦灼。
其实他们在学校里早就估过分了。只是数学成绩大家都心里没底。
教室里的吊扇嗡嗡转着，却吹不走满屋子的低气压。李阳把估分表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声音带着绝望：“数学才估了70 多分，平时模拟都能考120，这学没法上了，再复读一年吧！”
他的话像颗石子，在教室里激起一片附和声。有人趴在桌子上沉默，有人对着答案小声啜泣，连平时最开朗的同学，此刻脸上也没了笑容。
鑫鑫心里也发慌。
数学卷的答案摊在桌上，每一道错题都像在提醒他考场上的狼狈。他一道题一道题地核对，选择题错了3道，填空题错了2道，最后三道大题几乎没拿到分，算下来数学只估了105分。这个分数比他平时的模拟成绩低了40分，他盯着那串数字，手指微微发颤。
来到隔壁班门口，圆圆正坐在课桌前发呆。看到他来了，木木地起身迎出来。
“怎么样？数学估分了吗？”
“别算了，估了也白估。”圆圆声音沙哑，“我数学最多50分，总分肯定够不上本科线，我不想复读了。能上专科我就走。”
鑫鑫抬头看她，圆圆的眼睛红肿着，眼底的疲惫藏都藏不住。
高考结束后，她就一直没怎么笑过，数学考砸的阴影像块石头压在她心上。
“别这么快下结论，周老师不是说了吗？今年数学难，大家分数都低，高校录取分数线肯定会降，高考录取看的是相对值，不是绝对值。”
“相对值又怎么样？”圆圆别过脸，看着窗外空荡荡的操场，“我平时成绩就不如你，这次数学又拉了这么多，就算分数线降，我也赶不上。”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哽咽，“之前我们还说要一起报济城的大学，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了。”
鑫鑫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知道圆圆的不甘心，也懂她的失落。
高考前的日子里，他们一起在教室里刷题，一起在课间讨论题目，一起憧憬着未来在济城的大学校园里相遇的场景。可现在，一场数学考试，却让这些憧憬变得遥不可及。
这张被动启用的数学b试卷，改变了不知多少人的一生。
6月25日查分那天，鑫鑫守在电话机旁，手心全是汗。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几乎要停止。当听到报分员念出总分时，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比他估的分数还高了10分！数学虽然只有108分，但语文、英语和理综都发挥得很好。
挂了电话，鑫鑫冲进院子，对着妈妈大喊：“妈！我考得很好！数学108分！”
李秀秀手里的菜篮子掉在地上，跑过来抱住他，眼泪止不住地流：“太好了，太好了，你的努力没白费！”
鑫鑫也红了眼眶，之前所有的焦虑、不安、紧张，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喜悦。
他想起高考前的那些日子，想起数学考砸后的失落，想起周老师的鼓励，终于明白，所有的坚持都有意义，他终究还是突出重围了。
是的，高考录取看的是相对值，不是绝对值。
不少同学都打来电话打听他的成绩，听到这个分数都说相当高。估计全校前10名。
果不其然，鑫鑫接到了周老师的电话，让他回学校一趟。
走进老师办公室，周老师笑着把一张排名表递给他：“徐朝鑫，你这次考得很不错，总分在全校排名第9，全县第19名！”
这是他从复读以来，排名最靠前的一次！
虽然心里已经大体有数，但听到老师亲口说出来，鑫鑫还是觉得心里像着火了一样。
太好了！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和同学也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
“你的数学成绩在全校是第一名，目前还没有听到比你高的分数，平时考满分的数学尖子生都没有取得这样的分数，你发挥得确实不错！”
鑫鑫想起了在考场上的惊慌失措以及迅速稳定下来的心神，不错，这次考试，不仅考的知识点，还考的心态。
还没等鑫鑫的兴奋过去，老师又说：“这个分数，完全可以报比东大更好的学校，比如Z大，你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
鑫鑫愣住了。
东大是鑫鑫之前一直想报的学校，就在省城济城，离他家不算远，也是他和圆圆约定好要一起努力的目标城市。
可现在，成绩出来了，有了更好的选择，他却犹豫了。
他想起了和圆圆的约定，想起她失落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鑫鑫去隔壁班看了看，圆圆并不在教室。问了一下班里的同学，她的成绩并不好，没有达到平时的水平。
一个相熟的女同学一脸可惜：“唉，圆圆总是一到大型考试就跟不上趟，这次数学才考了48分，彻底扯后腿了。估计过本科线都悬。”
鑫鑫犹豫了一会，还是给她打了个电话。
“我查完成绩了，”鑫鑫尽量保持语气自然。“考得还不错，周老师建议我报Z大。”
圆圆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勉强笑了笑：“恭喜你，我听同学说了，考得不错，那你就报吧，去更好的地方上学。”
“那你呢？” 鑫鑫问。
圆圆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成绩不好，估计够不上本科线，也不准备复读了，找个一般的专科上吧，以后再慢慢努力。”
鑫鑫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之前两人一起憧憬未来的样子，想起他们在教室里许下的约定，现在却要走向不同的方向。
“我们之前不是说要一起报济城的大学吗？济城有那么多大学，我们可以一起报济城的大学，本科也好，专科也好。我并不是很想去Z大，我还是想去东大。”他小声说。
圆圆眼睛里含着泪，紧紧握着话筒：“徐朝鑫，现实和约定不一样。我努力过了，可还是不行。你能去更好的学校，别因为我放弃机会。”
她顿了顿，又说，“以后我们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还是好朋友，不是吗？”
“好朋友？”
多么陌生的字眼。
鑫鑫知道她已经做了决定，在电话这头不知该说什么了，心里空落落的。兴奋的心情转眼变得沉甸甸。
考不好忧愁，考得好也忧愁，面对这个成绩，鑫鑫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发愁。
考得好，也是利害相随啊。
东昌县6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却再也没有了之前一起憧憬未来时的温暖。
他们的人生，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因为一场高考，即将走向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