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悦兮从礼堂后门出来时，手里还攥着剧本的边角，指尖有点发白。她刚走出两步，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清脆得像玻璃珠掉在瓷砖上。
她抬头。
沈墨渊正走在林荫道上，侧脸被午后阳光勾出一道清晰的轮廓。他没穿外套，只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卷到手肘。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听旁边的人说话。
那个女生穿浅蓝色连衣裙，扎着高马尾，笑起来眼睛弯成缝，一只手自然地搭在他手臂上，说了句什么，又咯咯笑起来。
沈墨渊嘴角动了动，没笑，但也没躲。
他们之间隔着半步距离，不远不近，像是经常这样走路的人。
姜悦兮的脚步顿了一下，脚尖转向旁边的岔路，没走正道，而是拐进了教学楼侧面的小径。她走得不快，也没回头，只是把剧本换到另一只手，指节被纸张边缘压出一道浅红的印子。
她记得昨天排练结束，沈墨渊蹲下帮她系鞋带时，连呼吸都放得很轻。那时候他抬头看她，说：“别晃，我手稳。”
现在他和别人走在一起，连袖口都被风吹得扬起来，看起来轻松得很。
她咬了下嘴唇，又松开。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是周晓晓发来的消息：“你出来了吗？我买了冰美式，在老地方等你。”
她没回，把手机反扣在掌心，继续往前走。
——她不是没看到。
也不是没感觉。
只是不想当那个冲上去问“她是谁”的人。
她姜悦兮又不是偶像剧里没脑子的女主，看见男主帅和女生说两句话就要哭着跑开。她可以大方，可以冷静，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她不能装作没看见他给别人笑。
*
沈墨渊其实察觉到她了。
就在那个女生指着树上麻雀叽叽喳喳说话的瞬间，他眼角余光扫到小径上一闪而过的裙角——鹅黄色的，像春天第一朵迎春花。
他脚步微顿，转头看向那边。
人已经不见了。
“怎么了？”女生拉了拉他袖子，“你走神了。”
“没事。”他收回视线，声音淡淡的，“刚才好像看到熟人。”
“哦——”女生拖长音，“不会是姜悦兮吧？我听说你们最近天天一起排练，都快成校园cp了。”
沈墨渊没接话，只轻轻抽回手臂：“你不是说要去图书馆交报告？我得回礼堂，导演说晚上还要对光。”
“啊，对。”女生反应过来，脸上笑意不减，“那我先走了，回头社团活动见！”
她蹦跳着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挥了挥手：“沈墨渊，谢谢你陪我走这一段！”
他点了下头，转身朝礼堂方向快步走去。
可刚走两步，手机响了。
是戏剧社群消息：【舞台左侧追光灯有问题，速来检查。】
他皱眉，回了句“马上到”，正要收起手机，余光又瞥向小径。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卷起几片落叶。
他犹豫了两秒，还是拨通了那个存了好久却很少打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挂断了。
他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又打了一次。
这次直接转到了语音信箱。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手指在裤兜边缘敲了两下，转身朝礼堂走去。步子比刚才快，带着点急。
可刚走到礼堂门口，就被舞台监督拦住：“沈墨渊！你可算来了，追光器卡住了，导演快炸了！”
“我知道，马上处理。”他脱下衬衫外套递给对方，“帮我拿着。”
“你这状态不对啊。”舞台监督看了他一眼，“刚才不是和林悦有说有笑的？怎么一转眼就心事重重的？”
“没有。”他头也不抬地往控制台走，“别瞎猜。”
舞台监督耸耸肩，抱着衣服嘀咕：“明明都快成校园金童玉女了，还装什么高冷。”
沈墨渊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懒得解释。
他只想快点修好灯，然后去找她。
*
姜悦兮在教学楼天台吹了十分钟风。
她不是特意来的，只是路过楼梯口时，鬼使神差地抬脚往上走了。天台门没锁，她推开门，风扑面而来，把裙摆吹得轻轻晃。
她靠在栏杆边，低头看手机。
沈墨渊打了两个电话。
未接来电。
她点开通话记录，手指悬在“回拨”上，停了三秒，又退出。
她不是不想接。
是不知道接了说什么。
“你刚才和谁走在一起？”——太质问。
“你们很熟？”——太小心眼。
“我不喜欢你和别人走太近。”——太撒娇，她还没到那个地步。
她咬了下嘴唇，把手机倒扣在栏杆上。
风把她的发丝吹乱，有几根黏在嘴角。她抬手拨开，动作有点重，不小心碰到了耳上的月牙耳钉。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
这是他昨天亲手给她戴上的。
他说：“这个款式，配你。”
她当时笑得眼睛都弯了。
现在她摸着耳钉，忽然觉得有点烫。
*
沈墨渊修完灯，导演又临时加了段走位调整。他站在舞台边缘，盯着入口方向，一直没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悦兮呢？”他问舞台监督。
“没见着啊，排练前她不是走了吗？”
他皱眉，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他掏出手机，想发条消息，打字框里敲下“你在哪”，又删掉。
太生硬。
换成“排练要开始了”，发出去。
三分钟后，对方显示已读。
没回。
他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掌心，指节轻轻敲了两下。
这时，林悦从后台探出头：“沈墨渊！社团那边说你没去签到，是不是忘了？”
“我没答应去。”他头也不抬。
“哎呀，你不是说考虑一下的吗？”林悦走过来，语气带笑，“我都跟部长说了你来，结果他等半天没见人，挺尴尬的。”
“我说的是‘再看’。”他语气冷了点，“我现在有排练任务。”
“知道知道，我就是来提醒你一声。”林悦眨眨眼，“不过你最近真是全心全意扑在戏剧社啊，连社团活动都不参加了，该不会……是因为姜悦兮吧？”
他没回答，转身朝舞台走去。
林悦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慢慢淡了。
*
姜悦兮回到礼堂时，排练已经进行到第三幕。
她悄悄从侧门进来，站在阴影里，没出声。
沈墨渊正在台上走位，动作利落，眼神专注。导演喊停，他立刻停下，回头看向灯光区确认角度。
她站在那儿，看了很久。
直到他转头，目光扫过角落，准确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
他眼神一动，抬脚就想下来。
“沈墨渊！”导演喊住他，“别走神！下一幕你从左边上，情绪要更沉一点！”
他顿住，回头应了声“好”，却还是朝她这边走了两步。
“你刚才去哪了？”他压低声音。
“有事。”她语气平静，“处理完了。”
“电话为什么不接？”
“在忙。”
“忙到连回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她抬眼看他：“你很闲？”
他一愣。
她从包里拿出剧本，翻到指定页码：“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伸手碰了下她耳上的耳钉。
“戴歪了。”
他声音很轻，只有她能听见。
然后他退后一步，转身回舞台中央。
姜悦兮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摸了下耳朵。
耳钉已经被他扶正了。
她低头翻开剧本，纸页沙沙响。
导演喊：“第三幕，开始！”
她走上台，脚步稳定。
可就在她走到舞台中央时，沈墨渊忽然开口：“导演，能重来一遍吗？”
全场安静。
“刚才那段，”他看着姜悦兮的背影，“我没接住她。”
导演一愣：“哪段？你们根本没到摔倒的环节。”
“我知道。”他走上前，站到她身边，“但我应该在她转身的时候，就伸手。”
姜悦兮回头看他。
他没看她，只对导演说：“下次，我会更快。”
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排练继续。
她和他并肩站着，距离比刚才近了半步。
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剧本，指尖擦过她手背。
她没躲。
他也没说话。
只是在她低头翻页时，轻轻说了句：“下次，别躲我。”
她睫毛颤了颤。
风从礼堂高窗吹进来，掀动她剧本的一角。
他抬手，替她压住纸页。
手还没收回，她突然转身，朝后台走去。
他站在原地，手悬在半空。
她走到后台门口，停下，没回头。
“沈墨渊。”
“嗯。”
“下次……”她声音很轻，“别当着别人面，说这种话。”
他没动。
她推门进去，门轻轻合上。
他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收拢，像握住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抓住。
礼堂灯光忽然闪了一下。
追光灯的线路还没完全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