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教学楼影子拉得老长老斜，姜悦兮拄着拐杖从体育课上偷溜出来。操场上刚跑完热身的学生仨一群俩一伙地往回走。她裙摆沾上草屑，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手机屏幕亮了——跳出一条微信。
【沈墨渊】：下课没？我在东门。
她手指一停，嘴角忍不住往上翘，飞快回了句“在换鞋”，又删掉重新打：【你不会真带暖宝宝来了吧？说好保密的！】
消息发出去三秒，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了一下又没了。她盯着屏幕傻乐，直到拐杖不小心撞到台阶边，“咚”的一声把自己惊醒。
东门外停着一辆不张扬的黑色轿车，车窗降下一半，露出沈墨渊的侧脸。他今天换了件浅灰色高领毛衣，下巴线条显得特别清楚。看见她一瘸一拐走过来，他推开车门下车，顺手接过她肩上的小包。
“鞋呢？”他问。
“放储物柜了。”她晃了晃拐杖，“这双还能凑合一会儿。”
他没说话，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哎——！”她大喊一声，本能地搂住他脖子，“大庭广众的！”
“左脚踝第三次扭伤记下来了，校医说别负重走路超过五分钟。”他步子稳稳的，语气像念体检报告，“而且，我车里铺了地毯，又不是水泥地。”
她脸涨得通红，把脸埋在他脖子那儿嘀咕：“谁让你记这么清楚……”
车门关上，冷气夹着淡淡的雪松香扑面而来。后排座椅放倒，成了个临时小床，上面整整齐齐摆着一双粉色绒面拖鞋、一条薄毯子，还有一盒拆开的草莓味润唇膏——是她上周随口说用完的那款。
“你……连这个都买了？”她捏着盒子，声音软下来。
“路过便利店。”他系安全带的动作停了一下，“顺便。”
车子开动，城市晚高峰车慢慢挪动。窗外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来，映在他眼睛里。她偷偷看他，发现他耳朵尖有点红，像藏着心事。
目的地是一家藏在老城区小巷里的私房菜馆，门脸不大，挂着竹帘子和纸灯笼。老板是个留山羊胡的大叔，看见沈墨渊下车就笑着迎上来：“小沈来啦？位子给你留着，天台那桌。”
“你怎么连这儿都知道？”姜悦兮走进院子忍不住问。
“查过你朋友圈点赞记录。”他说得很轻松，“你给‘月光庭院’那张夜景照点过赞，去年中秋时候。”
她愣住了。那是她随手转的一条探店帖子，自己都忘了。
天台被缠着藤蔓的铁艺架盖住，中间摆着一张圆桌，白瓷烛台里点着细长的玫瑰香薰蜡烛，火苗静静晃着。桌上没菜单，只有一张手写卡片：
【今日特供：番茄牛腩煲（微辣）、蒜蓉粉丝蒸扇贝、糖醋小排、姜汁撞奶——根据某人外卖软件历史订单定制】
她扑哧笑了：“你还翻我外卖记录？”
“就是做个数据分析。”他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还发现你连着三天晚上十点吃泡面，第二天全发朋友圈说是‘轻食沙拉’。”
她瞪他：“那是……减肥过渡阶段！”
他轻轻笑了，给她倒了杯温水，“以后别骗自己，也别骗我。”
晚餐一道道菜上来，都是她爱吃的口味。牛腩炖得软乎乎的，汤汁泡饭能吃两大碗；扇贝鲜甜多汁，下面的粉丝吸满了蒜香油；最棒的是那碗姜汁撞奶，表面平得像镜子，勺子一碰就颤颤巍巍的，入口就化，辣辣的还带点甜。
“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做？”她把勺子舔干净，眼睛亮晶晶的。
“试了七次。”他擦擦嘴角，“前六次要么凝不起来，要么辣得像中药。”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便利贴——就是昨晚她写完随手塞包里的那张，上面写着【今天他亲我了。世界好像突然变得很甜。】
她心跳漏了一拍：“这……怎么在你这儿？”
“你落在教室椅子底下了。”他接过纸条，手指摸了摸字迹，“我本来想烧掉，怕被人捡到。”
“那你看了？”
“看了。”他抬头，眼神很平静，“然后决定，以后每天让你写出新句子。”
她耳朵根发热，低头搅着空碗，“比如呢？”
“比如……”他突然站起来，绕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今晚的星星特别亮。”
她抬头，真看到城市里少见的清亮夜空，银河隐隐约约的。
“再比如——”他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你穿这条裙子的样子，比我想的还好看。”
她身子一抖，手肘不小心碰倒了水杯。他反应超快，一只手扶住杯子，另一只手搂住她腰，动作顺得像练了好多遍。
“紧张？”他小声问。
“才没有！”她嘴硬，却不自觉抓住他手腕。
他没松手，反倒把她轻轻拉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其实……我比你还紧张。”
她呆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约人吃饭。”他声音很轻，“以前总觉得，感情这事，随缘就行。可遇见你之后，我开始怕‘错过’这俩字。”
她转过身，抬头看他，“所以你特意选了这儿？因为安静，没人打扰？”
“不光是。”他指着角落一台老式留声机，“那是我借来的。”
黑胶唱片慢慢转着，萨克斯风奏出慵懒的《Fly me to the moon》。他伸出手：“跳支舞吗？就一次。”
她犹豫：“我脚还没好……”
“那就坐着跳。”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听听心跳就行。”
音乐响着，烛光柔柔的。她靠在他手上，感受着他胸腔的跳动，忽快忽慢，像笨笨的表白。
“你知道吗？”她突然说，“林悦今天在群里退群了。”
“嗯。”他点点头，“她给我发了条短信，说想通了。”
“你会怪她吗？”
“不会。”他摇摇头，“她就是太想让人注意。你不一样——你站在这儿，我眼睛就离不开。”
她鼻子一酸，抬头看着他，“那你以后……也会一直这么看我吗？”
他没回答，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枚银色书签，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致每天都在变甜的世界】
“我做的。”他说，“下次你写便签，可以夹在这张下面。”
她接过来，手指碰到金属凉凉的边角，心里却暖乎乎的。
远处传来钟声，八点整。楼下巷子里有小孩追着玩，笑声脆脆的。她突然觉得，这一刻的平常，比啥童话都动人。
“沈墨渊。”她轻轻叫他名字。
“嗯？”
“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呢？”
他看着她，眼神认真得有点倔：“我不要完美的女朋友。我只要一个，会把泡面说成沙拉、听到情话会脸红、摔倒了也不怕我看见的人。”
她眼睛发热，刚要说话，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几个醉汉晃晃悠悠走过巷子，有一个撞到餐馆招牌，纸灯笼晃了晃，火星溅到藤蔓上，冒起一小团火苗。
“着火了！”有人喊。
沈墨渊立刻站起来，抓起桌上的水杯泼过去，又赶紧脱下外套扑打。火不大，几下就灭了，但他毛衣袖口烧出几个小洞。
“你没事吧？”她急忙站起来，顾不上脚踝疼。
“没事。”他抖抖衣服，“就是味儿有点难闻。”
她凑近闻了闻，皱着眉：“焦味混着雪松香，像森林着火现场。”
他笑着说：“那你要不要报警，说我破坏生态环境？”
她正想回他，手机响了。是室友打来的。
她接起来，听了几句，脸色变了：“什么？宿管阿姨说我们宿舍电线老化，今晚要紧急检修，所有人去临时安置点？”
“几点回来？”
“说明早……”她挂了电话，快哭了，“我洗漱包都没带，睡衣还是短袖的。”
沈墨渊想了两秒，突然说：“我家离这儿不远。”
她猛地抬头：“啊？”
“我爸妈在国外，房子空着。”他说得很自然，“有客房，有浴室，还有……全新的牙刷。”
她心跳得厉害，手指揪着裙边：“这不太好吧……”
“让你睡体育馆地板才不合适。”他拿起车钥匙，“而且，我保证——客厅和房间中间，我会开着最大音量的电视。”
她笑了：“那你得放《新闻联播》，我最怕那个。”
车开进高档住宅区，夜里风有点凉。小区绿化挺好，路灯黄黄的，树影乱糟糟的。他家在顶层复式，电梯直接到门口。
玄关灯光柔柔的，屋里干净得不像有人住过。他打开空调，递给她一套叠好的衣服：“这是我表妹落下的，应该能穿。”
她接过，手感软软的，是浅蓝色棉质睡裙，裙角绣着小月亮。
浴室热水很快就弄好了。她洗完出来，头发还滴着水，身上裹着宽大的浴袍。客厅电视果然在播《新闻联播》，男主播正一本正经报国际新闻。
沈墨渊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脚步声抬头，目光在她湿头发上停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头发不擦干容易感冒。”
他拿来干毛巾，示意她坐下。她乖乖低下头，感觉他手指穿过头发，动作轻轻的，好像怕弄断蛛丝。
“你以前给别人擦过头发吗？”她忍不住问。
“没有。”他小声说，“但我想了好久。”
她心里一震，不敢回头。
擦到一半，电视突然换画面，跳出一条娱乐新闻：
【知名艺人公布恋情，晒出烛光晚餐合影，网友直呼“磕到了”！】
照片里男女靠在餐桌旁，背景和他们刚才吃饭的天台特别像。
她愣住了：“这不是……”
“假的。”他停下动作，“那家店常被明星包场，这是三个月前的旧照片拿出来炒。”
她松了口气，又有点失落：“原来别人也能在那儿……”
“但不是和我。”他又接着给她擦头发，声音低低的，“也不是写下‘世界突然变得很甜’的人。”
她睫毛动了动，一滴水顺着发梢滴下来，落在他手背上。
他没躲开。
她终于转过身，看着他眼睛：“沈墨渊，你说过，以后每天都要让我写出新句子。”
“嗯。”
“那明天开头，我能写‘我和他一起看了夜景，然后他帮我吹干了头发’吗？”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那笑容不像平时那种克制的笑，是从心底冒出来的光。
他低下头，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一下。
空调嗡嗡响着，电视新闻继续播着，窗外，整座城市的灯光好像都安静了。
她伸手抱住他腰，把脸埋在他怀里。
他搂住她，下巴轻轻放在她头顶。
那一夜，没有星星，只有万家灯火映在落地窗上，像一片永远不会熄灭的银河。
她在他怀里嘟囔：“明天……能不能不让我写便签了？”
“为啥？”
“因为……”她抬起头，眼睛水汪汪的，“我想直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