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镜中魅影”一事,当铺又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这日黄昏,一位浑身湿透、面色惊恐的渔民踉跄着冲进当铺,他手中紧攥着一块色彩斑斓、却散发着海腥与腐朽气息的碎瓷片。
“掌柜的!鬼……鬼市!海上有鬼市!”渔民老陈声音嘶哑,眼神涣散,“俺……俺昨晚出海遇大雾,迷了方向,看见……看见雾里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古城!楼阁亭台,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可那城是倒着的!在天上!还有歌声……是……是几十年前的老曲子!”
老陈典当的,是这段“撞邪”的记忆与手中这块从“鬼市”边缘捞起的碎瓷;
所求的,是驱散邪祟,保一家老小平安。
镜渊之力扫过老陈与那碎瓷,我看到的并非幻觉。
碎瓷上残留着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香火气息与魂力印记,更有一丝……扭曲的时空法则痕迹。
老陈的魂魄也沾染上了一缕不稳定的异界气息,若不处理,恐会逐渐被同化吞噬。
“不是鬼市,”玄夜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黑袍拂过碎瓷,语气凝重。
“是‘蜃影’……某个湮灭于历史中的时空碎片,因特殊的天象(大雾)与地磁异常,与现实产生了短暂的交叠。你看到的,是过去的倒影。”
沈晦指尖月光流转,感应着碎瓷上的气息:“这气息……像是前朝‘海市’的风格,那座港口城市百年前因大地震沉入海底。看来,是沉没之城的执念未消,化作了这海市蜃楼。”
“蜃影重叠,非同小可。”我沉声道,“时空错乱,不仅会迷惑过往船只,更可能将现实之物卷入过去的碎片中,永世迷失。必须设法平息这片执念,让蜃影重归虚无。”
我们决定随老陈出海,一探究竟。
是夜,月隐星稀,海面升起浓得化不开的雾气。
凭借老陈的记忆和碎瓷的指引,我们乘着一叶小舟,驶向那片神秘的海域。
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数丈。
海水变得粘稠而冰冷,空气中弥漫着咸腥与陈旧檀香混合的怪味。
忽然,前方雾气中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还有模糊的人声喧哗。
“来了!就是那里!”老陈指着前方,声音发抖。
我们凝神望去,只见浓雾之上,赫然浮现出一座倒悬的古代城池虚影!
朱楼画栋,车水马龙,灯火璀璨,甚至能看清街上行人穿着前朝的服饰,谈笑风生。
然而,这一切都是倒立的,如同水中的倒影,虚幻而诡异。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片蜃影散发出强大的吸力,我们的小舟不由自主地被拉向那片虚影!
船身开始倾斜,仿佛要被吸入那个倒转的世界!
“定住船身!”沈晦低喝,月光长枪插入船头,银辉如锚,稳住小舟。
玄夜阴影之力扩散,如同屏障,抵抗着吸力。
我则全力运转镜渊之力,追溯这蜃影的根源。景象碎片涌入脑海:百年前的繁华海市,突遭地动山摇,巨浪滔天,楼宇倾覆,万民哀嚎沉入深渊……巨大的恐惧与不甘,混合着龙脉地气异变,将这座城市最后的瞬间烙印在了时空壁垒上,形成了这不断重复播放的“死亡录像”。
“是沉没时的执念碎片,”我说道,“它们在无意识地重复着毁灭前的最后时刻,渴望被看见,被铭记,甚至……被‘拉回’现实。”
“如此庞大的集体执念,强行驱散恐引反噬。”玄夜道。
“或许……不必驱散。”我心中一动,“它们要的,或许只是一个‘见证’与‘安息’。”
我示意老陈,将那块碎瓷片轻轻放入海中。
同时,我以裁断之力为引,将我们此刻“目睹”蜃影的景象,以及一份“安息吧,后世铭记”的意念,化作一道柔和的精神波动,送入那片蜃影之中。
仿佛收到了信号,倒悬的城池虚影微微颤动,街上的“行人”停下了动作,纷纷“抬头”望向我们。
没有恐怖,只有一种深沉的悲伤与释然。
丝竹声渐渐停歇,灯火依次熄灭,整座城池的虚影开始变得透明,如同溶解在雾气中。
最终,在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叹息中,蜃影彻底消散。
浓雾退去,海面恢复平静,月光洒下,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只有老陈手中那块失去光泽的碎瓷片,证明着刚才的真实。
老陈身上的异界气息也随之消散,他对着大海拜了三拜,驾船离去。
回到当铺,往生簿上关于此事的记录旁,墨迹勾勒出一座沉入海底的古城轮廓,旁注:
“时光倒影,执念难消。非必驱之,可予安息。见证即超度,心净影自散。”
海市蜃楼,终究是历史的一道伤疤。
而我们能做的,是轻轻抚平它,让逝者安息,让生者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