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第六天的黄昏,我蹲在当铺后院的桃树残枝上,看着树下那两个别扭了几百年的家伙。
沈晦和玄夜站在院子中央,中间隔着那根已经变成琥珀色的银线。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银甲泛着暖光,一个黑袍融在阴影里,像一幅精心构图的水墨画。
你们能不能快点?我晃了晃手里的剪刀,骨片上的桥形刻痕在暮色中微微发烫,再磨蹭天都黑了。
沈晦抬头瞪了我一眼,银眸里闪过一丝罕见的犹豫。玄夜则干脆装作没听见,手指不停地摩挲着眉心的绳结纹身——自从那晚后,那个纹路就变成了金色,时不时还会发光,活像个小灯泡。
厨房窗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我不用回头都知道,胡离肯定又在假装熬粥,九条尾巴紧张地缠在一起;苏挽八成是踮着脚在,实际上铜钱大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这边;织梦娘绝对倒挂在晾衣绳上,八条腿绞得比麻花还夸张;至于灶王爷...
哐当!一声巨响从厨房传来,接着是锅碗瓢盆落地的声音。
老子在剁馅!灶王爷的吼声震得瓦片簌簌作响,看什么看!
我翻了个白眼:你们能不能别偷看了?跟看猴戏似的。
闭嘴!四个声音异口同声地怼回来,连音量都分毫不差。
沈晦深吸一口气,终于有了动作。他伸出右手,腕间的盾形纹身泛起银光:我拿回了一成神职力量。随着他的话语,银枪凭空出现,枪尖垂地,在泥地上划出一个小小的星图。
玄夜左眉心的绳结纹路随即亮起黑芒:我也取回了部分秘境本源。他黑袍无风自动,脚下浮现出山形的暗纹,与沈晦的星图恰好相对。
两根银线悬浮在两人之间,不再是束缚的枷锁,而像是等待被编织的丝线,在暮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晕。
三百年前...沈晦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很久没用过这种语气说话,如果我们都退一步...
没有如果。玄夜打断他,但语气比往常柔和许多,当时我们都选择了责任。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都没选错。
我膝上的剪刀突然自己立了起来,剪尖指向两人之间的空地。一道金光从剪身上射出,在泥地上画出一个复杂的阵图——左边是沈晦的星轨,右边是玄夜的山形,中间连着一条蜿蜒的河流,像极了那晚我在上看到的星河。
沈晦和玄夜对视一眼,同时将手伸向阵图。银线随着他们的动作落入阵中,像一条活过来的蛇,开始在星轨与山形之间游走,划出优美的弧线。
我,沈晦,自愿分出一半夜巡神职...沈晦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每个字都像是被星光浸透,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我,玄夜,自愿让渡部分秘境权柄...玄夜的誓言则像是从古井深处传来,带着潮湿的苔藓气息和岩石的冷意。
随着誓言,银线突然绷直,两端分别扎进两人的心口!没有鲜血,只有光芒从伤口处涌出,顺着银线流向对方——沈晦的光芒是清冷的银色,像是月光凝结成的溪流;玄夜的黑芒则厚重如墨,却又透着一丝金线,像是古墓壁画上剥落的金箔。
我眯起眼睛,看得分明——那不是简单的力量交换,而是记忆与情感的具象化:沈晦的光芒里闪烁着无数个孤独巡夜的片段,我看见他站在高楼顶端,银枪横握,望着万家灯火却无一盏为他而亮;玄夜的黑芒中则浮现秘境里日复一日的守望,他抚摸着古老的石碑,黑袍融入黑暗,只有眉心的纹身偶尔闪烁。
两种光芒在银线中交融,碰撞,最终形成一种全新的、泛着珍珠光泽的银灰色能量,像是把月光和夜色搅在了一起,又像是黎明前最混沌也最纯净的那抹天光。
这是...胡离不知何时溜到了我身后,狐耳竖得笔直,毛茸茸的尾巴尖扫过我的脚踝。
织梦娘从晾衣绳上垂下半个身子,声音轻得像梦呓:共同记忆...他们在创造第三选择。
能量越聚越多,最终在阵图中央的处凝结成一颗卵形的光茧。随着的一声轻响,光茧裂开,从里面飞出一根全新的——不再是单纯的银或红,而是一种流动的虹彩色,像是把朝霞和极光拧成了一股,又像是雨后的蛛丝沾满了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万千色彩。
沈晦和玄夜同时伸手,握住新生的虹线。令人惊讶的是,线没有重新绑住他们的手腕,而是自动分成两股,一股缠绕在沈晦的银枪上,一股没入玄夜的眉心纹身,像是找到了更合适的归处。
契约成立。我的剪刀突然宣布,声音苍老得像是那个扫桥老人,吓得我差点从树上栽下去。
院中一片寂静,只有新生的虹线微微颤动,发出风铃般的清响。苏挽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眼睛瞪得比铜钱还圆:所以...这算在一起了吗?
灶王爷一菜刀剁在案板上,案板应声裂成两半: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沈晦和玄夜同时转头瞪过来,众人立刻作鸟兽散,胡离的尾巴扫翻了晾衣架,织梦娘尖叫着被衣服埋住,苏挽躲在我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
恭喜啊。我晃了晃剪刀,故意拖长声调,怨憎会VIp升级成爱别离尊享会员了。
两根虹线突然从沈晦的枪尖和玄夜的眉心射出,一左一右把我从树上捆成了粽子,还特意在我嘴上多缠了两圈。
唔唔唔!我挣扎着表示抗议,这可是我刚洗的衣服!
没人理我。沈晦正在检查银枪上的虹线,玄夜则摸着眉心若有所思。
力量没减反增。沈晦惊讶地说,银枪轻轻一挥,枪尖划出的不再是简单的星芒,而是一小片旋转的星云。
玄夜点头,指尖凝聚出一团黑金交织的能量:秘境反馈很平稳。那能量在他掌心变幻形状,时而如莲花绽放,时而似山峦起伏。
我好不容易用剪刀割开嘴上的虹线,发现骨片上的桥形刻痕旁边,又多了一个小小的双环标记,像是两枚交织的戒指,又像是无限符号。
你们这个新羁绊...我若有所思,能共享视野?
沈晦和玄夜同时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对方。果然,沈晦的左眼变成了玄夜那样的深邃黑色,而玄夜的右眼则泛起了沈晦的银光,两人的表情活像照镜子时发现镜中人做了个鬼脸。
哇哦。我吹了声口哨,虽然被捆着只能发出漏气的声音,情侣同款美瞳。
两根虹线很有灵性地又在我嘴上缠了三圈。
黄昏的光线渐渐褪去,当铺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厨房里传来胡离故意放大的声音:开饭啦!百年好合羹!
沈晦和玄夜同时叹了口气,却都没忍住嘴角的笑意。虹线随着他们的情绪轻轻摆动,在暮色中划出优美的光弧,有几缕甚至调皮地卷走了我头发上沾的桃叶。
我揉着被勒红的胳膊,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暂时不走了吧?
沈晦看向越来越清晰的月亮,银眸中倒映着月面的沟壑,桥出现时,我们需要共同应对。
玄夜补充,黑眸中闪过一丝金芒:而且当铺的执念...
知道知道。我摆摆手,打断这个已经听过八百遍的借口,没你们看着迟早被拆
虹线在夜色中温柔地发着光,像是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打开方式。我望着那两个别扭了几百年终于开窍的家伙,突然觉得,或许有些执念本就不该剪断,而是该像这样——被勇敢地拿起,被温柔地转化,最终成为照亮前路的光。
就像爷爷常说的:当铺不是终点,而是中转站。有些东西需要放下,有些则需要重新拾起,关键是要分得清哪个是哪个。
剪刀在我掌心微微发热,桥形刻痕旁的符号闪烁着柔和的光。距离还有五天,谁知道还会有什么惊喜等着我们呢?
我冲厨房喊道,我的那份羹要多加香菜!
回应我的是一把飞来的锅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