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那只被称为“普罗米修斯”的机械义眼,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运转。蜂巢状的六边形瞳孔缩至针尖大小,又猛地扩张,暗红色的扫描光束在虚空中拉出残影,如同濒临过载的引擎,发出几不可闻的高频嗡鸣。投影中那片无边无际的银色沙海占据了指挥大厅的穹顶,而薛逍遥的身影,在那片非人之境里,正渺小如芥子。
画面无声,但力量感穿透虚幻,沉沉压在每一个仰头观看的人心头。
逍遥的魔刀千刃碎裂成千百片锐芒,裹挟着刺破虚空的雷霆,狠狠斩向一个由纯粹黑暗构成的人形。刀光劈开黑暗的刹那,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崩裂出蛛网般的黑色裂痕,裂痕边缘流淌着诡异的银光。
那头名为“影月”的存在发出无声的咆哮,整个投影空间都在震颤,银沙如怒涛般翻涌。
格雷覆盖着钛合金装甲的左臂 “审判之锤”不自觉地绷紧,肩部隐藏的推进器喷口应激性地调整着角度,发出细微的嘶嘶声。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画面再转。逍遥的身影在狂暴的能量湍流中艰难穿行,时而如鬼魅般闪烁,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空间的微妙扭曲。
他手中的魔刀与古朴的唐刀 阿赖耶识交替挥出,刀锋所指,时间碎片被劈开、定格,显露出破碎的战场、凋零的城市、甚至远古的星河轨迹。他在时间之河中逆流而上,与超越维度的存在搏杀。
“这…是什么?”格雷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白月魁站在临渊者巨大的金属足旁,身影显得格外清冷。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巨大的投影,落在这位钢铁城主的脸上。她缓缓抬起右手,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虚点。
“一些了不起的能力罢了。”她的声音清冽,如同寒泉击石。
随着她的动作,投影画面骤然切换。逍遥的身影在扭曲的光影中变得模糊,无数纠缠的能量流向他奔袭,却在触及他身体的刹那,诡异地偏移、折射,甚至原路倒灌。
袭向他的毁灭性能量风暴,被一种玄奥的规则之力强行扭转了方向,反而狠狠撞向影月本身。
深沉的闷响仿佛穿透了投影,在众人心底炸开。影月的黑暗躯体剧烈震荡,仿佛被自己的攻击所吞噬、撕扯。逍遥的身影在能量反噬的洪流中再次凝实,魔刀千刃的蓝紫色雷光暴涨,狠狠刺入核心。
格雷的机械义眼猛地停止了扫描。那纯粹的猩红光芒死死定格在逍遥最后一击的画面上,如同凝固的血。
他覆盖合金的右拳紧握,“审判之锤”的关节处暗红色能量纹路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喷射出毁灭的光束。
但他终究没有动作,只是那握拳的手,细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绷紧的下颌线条如同刀刻。
大厅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能量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
投影熄灭。冰冷的金属天花板重新显露,将所有人拉回现实。
白月魁收回手,阿赖耶识无声地滑入刀鞘。她看向格雷,异色的双瞳平静无波:“薛逍遥,你认识的。他在阻止比玛娜生态更古老、更根源的‘错误’。地面,是他的战场。”
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格雷那只依旧猩红、仿佛记录下所有惊心动魄的机械眼,“也是我们人类未来新的家园。”
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大厅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远处传来灯塔引擎区永不停歇的涡轮轰鸣,此刻听来竟像是大地深处的叹息。
维克多寸头下的那道狰狞伤疤微微抽动了一下,独眼依旧低垂,但虬结的肌肉在战斗服下绷紧如磐石。摩根琥珀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后的余烬与难以言喻的茫然。
格雷终于动了。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覆盖装甲的左臂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猩红的光芒终于收敛,恢复成缓慢、规律的旋转扫描状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混合着金属粉尘、机油和铁锈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种粗粝的真实感。
“新的家园……”他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低沉,仿佛在咀嚼一个陌生而沉重的概念。目光扫过指挥台下方一张张惊魂未定、写满疲惫与恐惧的脸孔,城防军士兵、工程技师、穿着破烂工装的民众代表,他们的眼神在投影的震撼过后,重新被绝望和麻木占据。这里是名为“灯塔”的钢铁囚笼,生存的代价是剥离人性,如履薄冰。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摩根身上。这位并肩作战数十年的老友、学生、副手,此刻同样紧锁着眉头,琥珀色的眼瞳深处,除了震撼,更多的是本能的戒备和挥之不去的疑虑。他对地面的认知,依旧停留在尸山血海与猩红素弥漫的绝望荒原。
格雷转回身,面朝白月魁。他挺直了因长期操劳和旧伤而略显佝偻的脊背,声音带着一种卸下千钧重担后的平静与决绝:“他守护的,值得我一赌。”
他不再看其他人,径直走向指挥台中央的控制光柱。冰冷的蓝光在他布满细小划痕的操作台上流淌。他伸出覆盖着合金装甲的左手,悬停在光柱上方一个微微凸起的认证平台上。钛合金的指关节在操作台的冷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格雷城主?”摩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向前迈了一步。
“权限确认:灯塔最高行政长官,格雷。”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格雷的手指稳稳按下。
低沉的震动传遍整个指挥大厅。控制光柱的光芒瞬间由蓝转金,一个复杂无比的金色权限密钥符文在光柱中徐徐旋转、展开,如同盛开的机械之花。
无数细密的数据流在符文周围穿梭明灭,那是灯塔运行七十年来积累的所有核心指令、资源分配、人员档案、防御协议……整个钢铁堡垒的神经中枢,此刻赤裸裸地呈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