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宿把书房炉子里的火升起来,暖意慢慢散开,陈苗也把自己的思绪整理好,如何从汉江引水,又如何修建储水的水窖,又该怎么保证水资源不被污染等等。对于能信任的小爹,陈苗把就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陈宿听完,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伸手揉了揉陈苗的头顶:“我当是什么难事,不就是想给县老爷递给话,让县老爷把心思动到挖水渠上吗?这有什么难的?”他话锋一转,又认真起来,“小爹不能保证县老爷一定能照着你的想法行事,但你想挖条水渠的想法小爹一定帮你把话传到县老爷耳朵里,怎么样?”
陈苗满含期待,连忙追问:“小爹你有办法跟县老爷见面吗?”她知道县老爷还在山里的村子里忙着处理灾后的事,别说见他一面,连知道他具体的位置都很难。
陈宿摇摇头,陈苗脸上的期待瞬间淡了些,嘴角也微微往下撇。见小侄女瞬间变沮丧的表情,还有点委屈的小模样,忍不住捏捏她的脸,“别沮丧了。给你小爹我研磨,我给县令大人写封信。别忘了我可是秀才,递上去的信,县老爷总归会看的。”
陈苗立刻来了精神,揉揉被捏的有一点点的脸,赶紧转身,快步走到桌边,往砚台里舀了一小勺清水,又取过墨锭,给陈宿研磨。
陈宿喝了一杯茶,陈苗的墨也磨好了,铺开一张信纸,陈宿提笔写道“敬禀县令大人台鉴:学生仁义村陈宿。岁冬无片雨。岁除之际,暴雪突降,历时逾旬日。……。”
陈苗凑在桌旁,看着陈宿行云流水的将她为何想要修建水渠以及修建水渠的好处都用文言文表达出来。像陈宿他们这样的秀才,从蒙学就开始学韵和对仗,等开始学习四书,先生会让学生自己写释义,再深入学习,就要开始基础的学习作诗和策论了。陈苗是生来就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她跳过了古人的学习的过程,又习惯了白话文的通俗易懂,所以她她看了几年的古代书籍了,还背诵熟读了大部分,依然还是不会用文言文表达自己的意思。
写好后,陈宿把信纸递给她:“你看看,有没有漏了要补充的?”
陈苗逐字逐句读了两遍,没有要补充的。
陈宿取了新的信纸,重新工整誊抄一遍,末了落下时间和署名,又从腰间取出一方私章,蘸了朱砂,稳稳盖在署名旁。
信封封好,陈苗立刻举起手:“小爹,我去县城送信!”
陈宿怕县衙的人觉得她是一个孩子,对她不重视,转身从书箱里取出自己府学学子的身份木牌给她。府学学子的身份虽不算什么,但能在府学进学的都是秀才出身,那些衙役看到了不会怠慢陈苗,也会重视陈苗递进去的信。
陈苗接过木牌,用力点头:“放心吧小爹,保证完成任务!”
陈苗拿着陈宿的信到了县衙,门口的衙役竟然没有为难她,问明小孩儿想干嘛,就带着她去了负责收发文书的班房。陈苗又跟负责文书的吏员说明来意。吏员见她递来府学学子的木牌,倒也客气,接过信登记时随口提了句:“吕县令还没从府城回来呢,这信得等他回衙了才能呈上去。”
陈苗谢过衙役后,没多耽搁便出了县衙。
她本想去武家找武意聊几句,刚走到街口,就瞧见天香楼外头搭起了高高的木架,几个匠人正踩着架子给屋檐换瓦片,还有人拿着墨斗在墙上弹线,显然已经动工整修了。
武大掌柜穿着件半旧的长袍,正站在门口,手里捧着张图纸,时不时询问施工的师傅。:
陈苗走上前笑着打招呼:“伯伯,这就开始整修啦?”
武大掌柜回头见是她,连忙放下图纸,笑着请陈苗站远一点,免得这边的灰尘眯进眼里:“是啊,趁着现在能请到师傅,赶紧把活儿赶出来,早日开门做生意。今日到城里来是想买东西还是买东西?”
“我们附近几个村想修水渠把汉江水引过去,就让我小爹给县令写了封信。我是来送信的。”陈苗简单的解释,“就是县令还没回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他看到我小爹写的信。”
“那我帮你们盯着点,县令回来肯定不会悄无声息。我到时候去县衙帮你打听打听,有了消息就派人去村里告诉你。”
陈苗抱拳对着武大掌柜拜了拜,“那可太谢谢伯伯了!”
武大掌柜被陈苗逗得直乐呵,“到家里玩找小意玩去吧。那日去你家吃暖房酒没有带她,小意可有点不高兴。”
“好,那伯伯你忙,我去找武姐姐。”陈苗跟武大掌柜摇手道别,继续朝武家去。她只要天黑前到家不让家里人担心就行。
在等待县令回来做决定的时间,仁义村忙着挖深鱼塘、筹备修渠的事。其他村的人,特别是吴家湾的人,看着仁义村的人在为可能的旱情做准备,哪里还坐得住?各个也着急忙慌的把自家村子的大小水塘清了清扩了扩,尽可能的将还未融化的雪水往水塘里引。
都是为了自己今年的收成,不管哪个村的干活都很卖力,两天功夫就把那几口水塘收拾好,紧接着各村自己出钱,请之前给陈家夯实池塘的师傅去给他们的水塘做下防水。
后来几个村的村长碰了面,又合计着:“光存雪水还不够,咱们村之间原来就有几条小水渠,就是年久堵了,不如一起清出来,真要是旱了,各村的水还能互相调济着用。” 说干就干,各村出人出力,分段清理水渠,把那些小水渠边的杂草铲掉,沉积的淤泥挖起来叠在田间小道上。
正月二十这日,吕县令总算从路难行的山里赶回了县城。
今年因雪灾未消,县里连元宵节的灯市、庙会都免了,街头虽有零星年味,却总透着几分冷清,直到县令回衙的消息传开,百姓才觉得主心骨回来了,心里稍稍踏实些。
次日一早,天刚亮没多久,县衙的衙役就骑马赶到了仁义村陈家,对着陈宿躬身行礼:“陈秀才,县令大人请您即刻去县衙一叙,有要事相商。”
陈宿早料到是为水渠的事,当即收拾妥当,跟着衙役往县城去。
到了县衙,有位穿着像是管事的老人请陈宿往后衙去,吕县令要在后衙的书房见他。
吕县令一见陈宿便起身相迎,手里还攥着那封陈宿写的信,语气难掩赞许:“陈秀才这封信,真是说到了本县心坎里!如今天灾频发,正需要你这样肯为百姓谋福祉的人才,若我大梁多些你这样的人,何愁民生不安?”
陈宿连忙拱手谦让,语气谦和又不失分寸:“大人过奖,某家中也是耕读之家,知道乡亲们浇水灌溉之不易,略尽绵薄之力,盼着能为农人们谋点实在好处,也不辜负所学的圣人之言。”
吕县令见他不居功、懂谦让,眼底的欣赏又深了几分,抬手引着陈宿往堂内座椅上坐,心里忍不住暗自思忖:这也难怪了,他有陈斗那样忠厚务实、事事为乡亲着想的兄长言传身教,还有陈苗那样聪慧的子侄,家风如此,他自己又又怎会差?
待陈宿落座,吕县令便笑着开了口:“陈秀才不必过谦!能在灾前思患、为百姓筹谋,这份心就比许多只会钻营的人强上百倍。快坐,咱们今日就好好合计合计修渠的细节,早一日定下来,早一日让百姓安心。”
陈宿对于修灌溉水渠已经有了章程,他从袖中取出早已画好的简易图纸,指着上面的线条对着吕县令侃侃而谈。
吕县令凑过来看图纸,又听陈宿说得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连连点头,很快召集县丞和主簿他们一起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