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梅技术员对着听筒急喊,回应她的只有滋滋的电流声,像生锈的钢筋在摩擦。她盯着手机屏幕,信号格突然跳成空的,“他、他把我拉黑了?”
朱科长把茶杯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在账本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没用的东西。”她的声音像淬了冰,“一个绑钢筋的能掀起什么浪?没他,高桦的病就不治了?”
梅技术员攥着手机没敢接话。桌角的代理权合同还散发着油墨味,红布包着的钢标样本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块烧红后被骤冷的铁。
林默把皮卡停在旧钢厂的铁轨上时,暮色正顺着烟囱往下爬。陈霜蹲在废钢堆前,手里拿着块磁铁,在碎铁屑里扒拉着什么,指尖沾着的金粉在暗处闪闪发亮。
“朱科长那边又来电话了。”林默踢开脚边的螺栓,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梁上的乌鸦,“梅技术员说,高桦开始啃钢筋了。”
陈霜的手顿了顿,磁铁吸起的铁屑突然簌簌往下掉:“种铁术的第二阶段,他的骨头快开始生锈了。”她把磁铁往地上一扔,铁屑在砖缝里拼出个歪歪扭扭的梅花,“我外公笔记里写过,这时候必须用砚台的金液混着陈年艾草灰敷在关节处,不然……”
“不然就会像那截废钢。”林默指着旁边锈成疙瘩的工字钢,“一碰就碎。”
陈霜突然笑了,抓起块碎玻璃在手心划了道口子,血珠滴在铁屑拼的梅花上,瞬间被吸了进去。“朱科长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的指尖在血痕上抹了抹,“高兵是主管工业的副市长,码头那批走私钢,他十有八九也有份。”
林默没说话,从工具箱里掏出钢锉,在铁轨上打磨着什么。火星溅在他脸上,映出眉骨处新添的疤——那是昨晚朱文秀用扳手划的。
“梅技术员说,高兵在查你的底细。”陈霜往他手里塞了块艾草饼,“他们查到你五年前在卡桑的钢厂待过,说你是因为打残了当地的工头才跑回来的。”
钢锉突然打滑,在铁轨上拉出道刺耳的长音。林默吹了吹锉下来的铁末,声音有点闷:“那工头往钢水里掺沙土,害死了三个卡桑人。”他顿了顿,把锉好的铁块往陈霜面前一递,上面刻着朵梅花,“卡桑的老族长说,这叫以铁还铁。”
陈霜的指尖抚过铁块上的纹路,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她往钢厂门口瞟了眼,车灯的光柱像两把刀,劈开了渐浓的暮色。
“说曹操曹操到。”她把铁块揣进兜里,抓起旁边的撬棍,“看来朱科长请不动你,把她男人搬出来了。”
林默把钢锉别回腰间,捡起块砖头掂了掂:“告诉过她,账本不全,免谈。”
高兵把奥迪停在钢厂门口时,朱科长已经踩着高跟鞋冲了进去。他看着满地的废钢,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地方他来过,去年查封非法炼钢厂时,他还在这发过言。
“林默!你给我出来!”朱科长的声音在厂房里回荡,惊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别以为躲在这里就没事了,高桦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拆了你这破钢厂!”
林默从起重机后面走出来,手里把玩着块烧红的铁块,火光在他瞳孔里跳来跳去。“高市长倒是稀客。”他把铁块往旁边的水桶里一扔,“滋啦”一声,白雾腾起,裹着股铁锈味,“账本的另一半带来了?”
高兵往前迈了两步,西装裤脚沾了点铁屑。“我不管你和李总的恩怨。”他的声音很沉,像压在钢轨上的集装箱,“治好高桦,码头的事我可以当没看见。”
“当没看见?”林默笑了,指了指墙上的涂鸦——那是陈霜画的,一个戴官帽的人正往炼钢炉里扔账本,“去年你们往卡桑运的劣质钢,害得人家矿井塌了,这事也能当没看见?”
高兵的脸色瞬间变了,朱科长突然尖叫着扑过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默侧身躲开,她的高跟鞋踩在一块松动的钢板上,“啪”地崴了脚。他蹲下身,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碎了,壁纸是高桦和一群鸡的合影。
“种铁术要解,得用施术人的血。”林默把手机扔还给她,“李总当年给高桦下咒时,掺了自己的血,你们找错人了。”
朱科长愣住了,高兵突然抓住林默的胳膊,指节发白:“你怎么知道是李总?”
“账本上写着呢。”林默甩开他的手,指了指起重机的吊钩,上面挂着个铁盒,“梅技术员已经拿到了,要不要我打开给你看看?”
高兵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林默的脸,突然从腰后摸出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的胸口:“把盒子给我。”
“爸!”陈霜突然从横梁上跳下来,手里的撬棍砸在高兵手腕上,枪响了,子弹打在钢梁上,火星溅了朱科长一脸。
“你……”高兵捂着流血的手腕,看着陈霜的眼神像见了鬼,“你怎么会……”
“像不像你当年扔进江里的那个女婴?”陈霜的声音发颤,手里的撬棍抖得厉害,“我妈说,我胸口有块梅花形的胎记,和外公的一模一样。”
朱科长突然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报应……都是报应……”
林默突然吹了声口哨,厂房外传来警笛声。他指了指高兵手里的枪:“袭警,私藏枪支,加上走私,够你蹲半辈子了。”
高兵突然疯了似的冲向起重机,陈霜想拦,被林默拽住了。“让他去。”他指了指铁盒,“里面是空的,我早让老张交给警察了。”
警灯的红光在厂房里晃来晃去,高兵抱着铁盒瘫在地上,像个被抽走了骨头的木偶。朱科长突然抓住林默的裤脚,指甲抠进他的皮肉里:“求你……救救高桦……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
林默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金红色的液体:“这是砚台的金液,混着李总的血才有用。”他顿了顿,看着被警察架走的高兵,“去监狱问他要吧。”
梅技术员把代理权合同放在桌上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陈霜正在给林默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他昨晚挡铁架时划的,现在还在渗血。
“高兵招了,李总在越南的码头藏了批军火。”梅技术员的声音有点发飘,“警察说,那批钢里掺了炸药。”
林默没说话,看着窗外的起重机,吊钩还在晃,像个钟摆。陈霜突然笑了,指尖在他伤口上点了点:“疼吗?”
“比不过你用扳手砸我的时候。”林默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块烙铁,“接下来去哪?”
“去找最后一块砚台。”陈霜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上面画着个岛屿,“我外公的笔记说,在蛇岛。”
梅技术员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我也去!”
林默看了她一眼,从工具箱里掏出把新的钢锉:“会用这个吗?”
梅技术员接过钢锉,掂量了两下,突然往旁边的铁块上锉去,火星溅在她脸上,映出点兴奋的红。
厂房外的朝阳正爬过烟囱顶,把三道影子拉得老长,像三根拧在一起的钢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