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体贴,精准、克制,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比直白的赠予更让人难以招架。
乔眠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漂亮得毫无瑕疵的侧脸,和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眸。
她忽然觉得,沈景辞这个男人,就像一汪看似平静的深潭。
当你以为窥见了一丝水底的光亮,想要靠近时,却可能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他那温柔而强大的漩涡,拖入了无法挣脱的深渊。
她红唇微勾,没有道谢,也没有戳穿,只是用一种带着点娇嗔的、了然的语气轻轻“哼”了一声,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拍卖台上。
两人之间这种无声的默契与暗流涌动,落在不远处始终关注着这边的段云珩眼中,无异于最残忍的酷刑。
他看着乔眠与其他男人谈笑风生,看着她接受别的男人不动声色的呵护与赠予,看着她在别人身边展现出那种他曾经以为只属于他的、全然的放松与狡黠……
他手中的酒杯几乎要被捏碎,冰冷的液体微微晃荡,映出他眼中一片支离破碎的寒光。
拍卖会临近尾声,最后一件压轴拍品——那方乔老爷子心心念念的明代官窑青玉笔洗,终于被小心翼翼地捧上展台。
灯光下,青玉温润的光泽流转,器型古朴端庄,瞬间吸引了所有藏家的目光。
竞拍异常激烈,价格一路飙升,很快便超出了寻常的范畴。几个实力雄厚的收藏家轮番举牌,互不相让。
沈景辞依旧保持着从容的姿态,并未急于出手,直到价格攀升到一个令人咋舌的高度,场上只剩下两位竞拍者僵持不下时,他才不疾不徐地举起了号牌。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报出一个碾压式的价格,而是以一个恰到好处的幅度加价,姿态优雅,仿佛志在必得,又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耐心。
他这一出手,那两位原本僵持的竞拍者明显犹豫了。
沈景辞的身份和实力他们心知肚明,与他硬拼并非明智之举。
最终,在沈景辞第二次沉稳加价后,拍卖师落槌。
“成交!恭喜沈先生!”
全场响起礼貌性的掌声,目光复杂地投向那个始终面带温和浅笑、却不动声色间将最重量级拍品收入囊中的男人。
沈景辞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众人的注目。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乔眠,极黑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询问。
乔眠迎着他的目光,红唇边勾起一抹明媚的笑意,带着点狡黠,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娇软嗓音说道:
“阿辞破费了~这份寿礼,爷爷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沈景辞唇边的笑意深了些许,没有多言。
拍卖会结束,宾客们开始陆续退场或前往旁边的宴会厅交流。
沈景辞被几位上前道贺的商界大佬围住,他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姿态依旧从容,只是目光不时会落向安静站在他身侧稍后位置的乔眠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维护。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穿过人群,径直朝着他们走来。
段云珩的脚步停在乔眠面前,他刻意忽略了正与人交谈的沈景辞,目光如同冰锥,直直地钉在乔眠身上。
他周身的气息冰冷而压抑,仿佛暴风雪前的死寂。
那张清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薄唇和眼底深处翻涌的、几乎要压制不住的暗潮,泄露着他极不平静的内心。
乔眠对于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她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地迎上他冰冷的视线,脸上甚至还带着那抹未散的、慵懒的笑意,仿佛他只是个寻常的熟人。
“阿珩?”
她微微歪头,墨发间的碎钻流苏随之轻晃,眼神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用那副能酥到人骨子里的娇软嗓音问道。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舒服吗?”
她这副浑然不觉、甚至带着点关切的无辜姿态,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段云珩熊熊燃烧的妒火上。
他所有的质问和怒火,在她这轻飘飘的一句问候面前,都像是打在了空处,憋闷得他胸口发疼。
段云珩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行将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质问压了回去。
他下颌线绷得死紧,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冰冷的沉稳:
“没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身上那刺眼的香槟色礼服,和她身边那个同样颜色、姿态从容的男人,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波澜。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他微微向前一步,拉近了与乔眠的距离,无视了周围若有似无投来的目光,也仿佛感觉不到沈景辞那边骤然冷冽了几分的视线。
“你想来拍卖会,怎么不找我?”
他盯着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辜负般的质问和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也可以陪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拍给你。”
乔眠闻言,笑意加深了些许,那笑容明媚动人,却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
她甚至轻轻笑出了声,那笑声清脆娇软,像玉珠落盘。
“阿珩这是……吃醋了?”
她眼波流转,目光在他紧绷的俊脸上扫过,语气带着点天真又残忍的调侃。
若是往常,被她这样调侃,段云珩或许会脸红,会窘迫,会别开视线。
但此刻,他没有。
在乔眠带着笑意的目光注视下,段云珩周身那股冰冷的压抑感骤然达到了顶峰。
他非但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羞窘或闪躲的神色,反而猛地向前踏了一小步,逼近乔眠。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近乎危险。
他比她高上许多,此刻微微低下头,那双总是氤氲着水汽、带着易碎美感的丹凤眼,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死死地锁住她。
“吃醋?”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自嘲的弧度。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与绝望。
“乔眠。”
他叫她的全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带着沉重的分量,砸在乔眠的耳膜上,也砸在周围悄然竖起的耳朵里。
“我不只是吃醋。”
他死死地盯着她,目光如同实质,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我这是嫉妒。”
他微微停顿,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然后,用那种冰冷到了极致、反而显得异常平静和压迫感十足的语气,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我嫉妒他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
“我嫉妒他能让你露出那样的笑容。”
“我嫉妒他碰你。”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沈景辞刚才为她别过头发的那只耳朵,扫过她搭在沈景辞臂弯里、此刻已经收回的手。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她与沈景辞身上那刺眼和谐的香槟色上,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和压抑到极致的痛苦:
“我嫉妒你们穿着一样的颜色,像一对……”
他微微眯起眼,那双丹凤眼里寒光凛冽,吐出的字眼如同淬了毒的冰棱:
“……该死的璧人。”
这话如同惊雷,在相对安静的退场区域炸开。
周围原本低声交谈的人们瞬间噤声,所有的目光都带着震惊、好奇、以及一丝看好戏的兴奋,聚焦在这对峙的三人身上。
段云珩这番话,已经完全撕破了平日里清冷矜贵的伪装,将他内心最深处、最不堪、最炽烈的嫉妒与占有欲,赤裸裸地摊开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这种不顾一切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宣告,比他任何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近或卑微的祈求,都更具冲击力。
乔眠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瞬间凝滞的空气和那些探究的目光。
她看着段云珩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痛苦与偏执的俊脸,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嫉妒。
她脸上那抹惯有的、慵懒的笑意,终于缓缓收敛。
她没有立刻回答。
而就在这时,一直静观其变、从容应对着几位大佬的沈景辞,终于结束了那边的寒暄。
他缓步走了过来,姿态依旧优雅从容,仿佛没有感受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极其自然地站到了乔眠身侧,与她并肩,形成了一个无声的同盟。
他极黑的眼眸平静地看向段云珩,唇边噙着那抹不变的、温和疏离的浅笑,声音清润如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段少,公众场合,还是注意些分寸为好。”
他没有动怒,没有质问,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提醒着对方注意身份和场合,同时也清晰地划下了界限——乔眠受他庇护。
段云珩猛地转过头,那双结冰的丹凤眼对上了沈景辞深不见底的黑眸。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无声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
气氛,紧绷到了极致。
乔眠看着段云珩眼中那几乎要灼伤人的嫉妒和执拗,又感受到身旁沈景辞那无声却强大的存在感,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又轻又软,带着一种无奈的纵容,像羽毛般拂过段云珩紧绷的心弦。
她伸出手,只是虚虚地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安抚一只竖起尖刺的困兽。
她纤细莹白的手指与段云珩因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好了,阿珩,别任性了好吗?”
她抬起眼眸,那双氤氲着迷雾的狐狸眼此刻带着一丝柔软的、近乎哄劝的意味,嗓音娇软糯甜。
这熟悉的、带着纵容的语气,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段云珩记忆的闸门。
从前他们在一起时,每当他因为她的追求者或是一些小事闹别扭、生闷气时,她总会这样,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宠溺地来哄他。
那时,他享受着这份独一无二的偏爱,觉得那是她爱他的证明。
此刻,这久违的哄劝让他心头一酸,几乎要沉溺进去。
但下一秒,他猛地清醒过来,她现在用这种语气,是在维护谁?是为了不让沈景辞难堪?是为了尽快打发他走?
一股混合着委屈和更强烈嫉妒的酸涩猛地涌上喉咙。
他非但没有被安抚,反而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眼神更加冰冷,带着一种被背叛的刺痛,死死盯着乔眠,声音压抑着颤抖:
“你哄我……是为了他吗?”
乔眠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弄得微微一怔,随即,她脸上那点柔软的哄劝之色渐渐淡去。
她微微蹙起了秀眉,那双总是含着媚意的狐狸眼此刻清亮而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她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段云珩,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吗?”
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段云珩瞬间语塞。
质问?他有什么资格质问?
他们早就不是那种关系了。
是他亲手推开了她,是他守着那些可笑的骄傲和界限将她越推越远。
他猛地意识到,刚才那番不顾场合、近乎失控的宣告和此刻的咄咄逼人,不仅无法挽回她,反而会将她推得更远,让她厌烦。
强硬对她没有用。
他太了解她了,她吃软不吃硬。
这个认知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强撑的冰冷外壳,露出里面慌乱而无措的内里。
他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那层冰冷的伪装也悄然碎裂。
他微微垂下眼睫,浓密的长睫在冷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中所有的狼狈与痛楚。
那颗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
他再抬起头时,脸上那些尖锐的冰冷和嫉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委屈的、易碎的柔软。
“我没有质问……”
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目光却执拗地、带着点小心翼翼地望着乔眠,像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我只是……很难受。”
他微微偏过头,露出线条优美却写满落寞的侧脸和那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这里……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他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指尖微微颤抖。
乔眠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底那点因他刚才失态而产生的不快,果然消散了不少。
她吃这一套,一直都很吃。
她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那双狐狸眼里重新氤氲起一层无奈的、带着点纵容的雾气。
她伸出手,这次没有犹豫,轻轻拍了拍他依旧按在胸口的手背,动作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好了,知道了。”
她的嗓音重新变得娇软,带着点拿他没办法的嗔怪。
“这么多人看着呢,像什么样子。”
段云珩感受着手背上她微凉柔软的触感和那娇软嗓音带来的慰藉,心中那股尖锐的疼痛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
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顺势反手,轻轻握住了她想要收回的指尖,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她挣脱的执拗。
他抬起眼眸,那双氤氲着水汽的丹凤眼此刻湿漉漉的,充满了卑微的祈求和无助的依赖,一瞬不瞬地望着乔眠。
“眠眠……”
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下次如果有这样的场合,选我当你的男伴,好不好?”
他微微晃了晃她的指尖,动作带着点孩子气的撒娇,眼神却认真而专注,仿佛这是他现在唯一在乎的事情。
“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
乔眠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又带着点讨好的模样,再看看他紧紧握着自己指尖的手。
她既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用那双洞察一切的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
“看你表现。”
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指尖若有似无地在他掌心挠了一下,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和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