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艾琳睁开眼。
她坐直身体,手指从双鹰铜哨上移开。帐内灯未点,晨光透过帘缝照在沙盘上。西南隘口的小黑旗还在原位,没有动过。她起身走到桌边,打开铁皮盒。里面空着,和昨天一样。
她叫来文书官。
“西岭猎户岗哨轮换时间改到一刻钟一次。”
“是。”
“再派两人去盯绊索铃铛,必须盯住草根下的动静。”
文书官记下命令,转身离开。
艾琳披上外袍,走出营帐。值岗士兵正在换班,脚步声整齐。她抬头看天,云层低,风向未变。南风,微弱。这对火油引信没有影响。
她回到指挥位坐下,右手放在桌沿。伏兵已经潜伏六天,不能再拖。如果敌军不来,陷阱就废了。但她不能下令撤回。一旦动作,残存细作会察觉异常。
她等。
凌晨三刻,望哨密报传来。北坡山脊有火光闪现三次,是敌前哨联络暗号。
艾琳站起身,没说话。外袍搭在椅背上,她只穿短甲。传令官站在门口等指令。
“通知所有伏击组。”她说,“见铃不动,唯我哨音是听。”
“已传令。”
“主谷机动队准备接应,不得提前移动。”
“明白。”
她重新坐下,手落在铜哨上。敌军来了,但只是前哨。主力是否跟进,要看他们对假情报的信任程度。她必须确认整支队伍进入第三道拦截线,才能动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天还没亮透,西岭猎户组长亲自回来报告。敌军小队已在旧通道入口外集结,共十七人,轻甲短弩,行动谨慎。他们在入口处停下,没有立刻进入。
艾琳皱眉。
对方不像误判防御空虚的样子。他们是试探,不是冒进。
她下令:“点燃废弃草棚。”
“哪个?”
“东侧那个。”
十分钟后,东南方升起烟雾。那是巡逻队常歇脚的地方,平时有人走动。现在火光明显,像是守军疏忽留下的痕迹。
敌军在入口外停留片刻,随后开始列队前进。第一人踩上浮石,第二人跟上,队伍缓慢推进。当第三人踏入草丛,地面轻微晃动——绊索被触发,铃声轻响。
艾琳屏住呼吸。
七组伏兵全部锁定目标,但无人动作。敌军继续前进,穿过第一道绊索区,进入塌方坑范围。他们放慢速度,探路者用长杆戳地,确认无陷坑后挥手示意。
他们以为安全了。
第四人跨过倒木掩体时,整支队伍已完全进入第三道拦截线。艾琳右手抬起,拇指抵住哨口。
她吹响双鹰哨音。两响,短促低沉。
刹那间,林地两侧火把齐燃。强弩破空声接连响起。倒木掩体轰然塌落,封锁退路。主谷机动队从岔道凹地杀出,迅速合围。
战斗开始。
敌军反应极快。听到哨音瞬间,带队军官大喊“撤”,两人转身往入口冲。但出口已被滚木堵死。一人中箭倒地,另一人拔刀砍木,未能劈开。
伏兵从两侧压上。弓手居高射杀,短刃队贴身绞杀。敌军试图分散突围,两人扑向左侧林地,被埋伏的猎户队截住。一人刚翻过土坡,就被套索勒住脖子拖入灌木。
带队军官最狠。他不逃,反而冲向火力最弱的右后侧,想撕开口子。但他刚跃起,一支重箭钉入肩胛,整个人被惯性带倒。两名伏兵扑上,短剑刺入肋部。
不到一刻钟,战斗结束。
十七具尸体横陈通道内。无一人逃脱。火把还在烧,映着地上的血迹。艾琳赶到现场时,清理工作已经开始。
她蹲下身,从一名死者腰间抽出箭囊。取出一枚箭簇,翻看底部刻痕。又扯开其皮甲,查看内衬纹路。这两样东西都与边防巡骑不同。
她站起身,对副官说:“这不是普通巡逻队。”
副官点头:“装备精良,行动有序。”
“是正规突击队。”她说,“伪装成边巡,专门来试我们防线。”
她把箭簇收进证物盒,交给文书官登记。又命人将所有尸体集中处理,衣物统一焚烧,不得留下任何可辨识物品。武器分类回收,甲胄封存待查。
太阳升起时,她回到指挥帐。沙盘上的小黑旗仍插在旧通道口。她盯着看了很久,然后伸手把它拔下来,放在一边。
陷阱成功了。敌人按计划来了。但他们派来的不是乌合之士,而是精锐。这说明,北郡高层清楚他们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只想摸清底细。
这不是进攻,是战术侦察。
她翻开战斗记录本,写下第一行:
“敌小股部队十七人,于月晦夜由西南旧通道入侵,全歼于第三拦截线。无漏网,无警报外泄。”
写完,她合上本子,叫来影行队长。
“近十日,所有接触过调度令的人,全部列出来。”
“包括文书、传令、守卫?”
“全部。”
“是否拘押?”
“不。”她说,“只查名单,不动人。”
“明白。”
影行队长离开后,她走到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一张新的巡逻记录纸。笔尖顿了一下,她开始填写日常轮换安排。内容无关紧要,只是例行公事。但她让文书官抄两份,一份贴公告栏,一份交北坡哨长。
这是给可能还活着的细作看的。
一切如常。
她做完这些,才脱下外袍坐下。左臂伤口隐隐作痛,不影响写字。她没叫医生。绷带还能再撑一天。
她拿起敌军缴获的皮甲,再次查看内衬纹路。这种编织方式只在北郡禁军中使用。普通边防军不会配发。这支小队,至少有三人是禁军出身。
她放下皮甲,看向沙盘。西南隘口周围,七组伏兵位置清晰标出。她数了一遍,确认无误。
真正的进攻还没来。
她把证物盒推到桌角。盒盖半开,露出一枚黑色箭簇。风吹进来,卷起那张未写完的巡逻记录纸一角,轻轻拍在盒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