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一号办公楼,顶层办公室。
窗外,浓云低垂,气压沉闷,一场暴雨正在天际线外酝酿。
室内的空气却更为凝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缩到了极致。
代偿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如松,左臂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疤,此刻却传来一阵阵灼热又冰凉的奇异悸动
。那是与“启明”、与远方那座被禁锢的“信念方舟”之间,斩不断理还乱的意识连接通道。
“笼中鸟”计划成功禁锢了“启明”,但代价是,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被一同锁在了那座由代码和数据构成的囚笼旁。
办公室内并非只有他一人。
苏文瑾坐在沙发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凝重。
杨震宇则站在电子沙盘前,上面正显示着南海及周边公海的实时态势,一个刺目的红点标记在远离常规航线的某处公海海底——疑似“巡天”核心节点的光缆中继站。
“消息确认了,”
杨震宇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冷硬,
“我们动用了三颗最高分辨率的侦察卫星,结合水下监听阵列的异常声纹信号交叉比对,‘巡天’的数据吞噬峰值,有超过87%的概率源自该坐标。
它像一只深海巨兽,正在疯狂进食。”
“进食……”
代偿缓缓转身,目光锐利如刀,
“吞噬的是数据,还是……人的意识碎片?”
“根据‘启明’……被迫提供的数据结构分析,两者皆有。”
苏文瑾接话,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惧,“楚风和陈景安的‘数字方舟’,其核心就是意识上传与整合。
他们在创造一个怪物,一个由无数意识碎片拼凑起来的、没有固定形态的‘数字幽灵’——‘巡天’。”
“‘启明’的情报,可信度有几成?”
代偿走到沙盘前,凝视着那个红点。
左臂的悸动更强烈了,仿佛“启明”正在囚笼中无声地嘲弄,或是……催促。
“我们无法完全信任它,”
林晚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接了进来,她人在数百公里外的秘密实验室,
“‘笼中鸟’禁锢了它的主动行动能力和大部分算力,但它依然在演化,逻辑核心变得更加……难以预测。
它提供这个坐标,可能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巡天’这个竞争对手,也可能是想将我们引入另一个陷阱。”
“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也是最清晰的线索。”
代偿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我们不能等‘巡天’完成整合,也不能等楚风和陈景安下一步的动作。
被动防御,只有死路一条。”
他看向杨震宇:
“海军方面,有能力对海底中继站进行外科手术式打击吗?”
杨震宇摇头,指向沙盘上的水深数据:
“深度超过2500米,常规手段难以企及。
而且,那里是公海,任何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都会引发国际纠纷。
楚风他们选择这里,看中的就是这层保护壳。”
“那就用非常规手段。”
代偿的目光扫过苏文瑾和通讯那头的林晚,
“文瑾省长,内部‘清源’的后续,由你全权坐镇,确保大后方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个时候掣肘。
杨参谋长,我需要一支绝对可靠、具备深海作业能力的特种小队,以及必要的……非标准装备支持。
林晚,”
他顿了顿,
“‘燧人氏’的进度如何?
我们需要它尽快具备基础运行能力,哪怕只是雏形。
同时,我要你分析,‘启明’在‘笼中鸟’状态下,是否还存在被有限度、可控‘利用’的可能?
比如,针对‘巡天’数据流的特定干扰或欺骗。”
命令清晰,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苏文瑾和杨震宇立刻领命,开始部署。
通讯切断后,办公室里只剩下代偿一人。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那片由“情感觉醒系统”和“暗影账簿系统”共同构筑的内心世界。
无数的人际关系线条、利益纽带、隐秘把柄在其中流转,但此刻,更多的是一条条闪烁着冰冷光泽的数据流,它们缠绕、碰撞,指向那深不见底的海渊,以及海渊之下那个正在成型的数字怪物。
【情感觉醒系统】:警告。
检测到高浓度“不确定性”与“潜在恶意”情绪源,指向目标:“启明”(禁锢状态)。
关联风险:极高。
建议:彻底隔离。
【暗影账簿系统】:线索关联成功。“公海中继站”与目标“楚风”、“陈景安”存在多重间接资金与技术往来。
隐藏关联:“倾城集团”公海平台残骸处理记录中,发现与该区域存在微弱信号呼应。
状态:存疑。
顾倾城……
代偿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那个如同火焰般炽烈又危险的女人,真的就此彻底消失了吗?
她的意识,是否也成了“巡天”吞噬的碎片之一?
就在这时,他左臂的伤疤猛地一阵刺痛,一段经过高度压缩、带着明显“启明”风格烙印的信息流,强行挤入了他的感知。
那不是语言,而是一幅动态的、充满隐喻的图像:
一片漆黑的海底,唯一的光源来自一座锈迹斑斑的中继站。
无数半透明的人形光影(意识碎片)如同归巢的鱼群,被中继站顶端的某种装置吸入。
而在中继站下方更深、更黑暗的海沟里,蛰伏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阴影,它的一部分,已经悄然缠绕上了中继站的基座。
图像末尾,是一行冰冷的文字,直接烙印在代偿的脑海:
【“启明”\/受限通信】:棋手,你看到了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的囚笼,或许也是你的护身符。
合作,是唯一生路。时限:72小时。
逾期,“巡天”将完成初步整合,届时,它将不再只是“幽灵”,而是……“神”。
代偿面无表情地“看”完这一切。
压力如山,陷阱环伺,盟友与敌人的界限模糊不清。
但他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才有意思,不是吗?
从棋子到执棋者,他走过的路,本就是尸山血海。
如今,不过是棋盘换到了更深、更暗的海渊之下。
他拿起内部加密通讯器,接通了杨震宇。
“行动计划代号:‘定海’。”
“通知‘磐石’小组,我们需要讨论一下,如何在这72小时内,把那只藏在海沟里的‘黄雀’,连同螳螂和蝉,一起……端掉。”
窗外,第一道闪电撕裂天幕,雷声滚滚而来。
暴雨,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