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涛在研讨会上的“反常表现”,如同投入平静官场的一颗石子,涟漪虽不剧烈,却足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消息很快经由不同渠道,汇总到代偿这里。
更详细的信息显示,郑国涛在强行推动那个简化方案后,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不妥,会后试图找补,言辞间却逻辑混乱,透着一股罕见的焦躁。这与他一贯沉稳老练的形象大相径庭。
“认知噪音”的效果,比预想的更显着。
它像一种精准的催化剂,放大了被“冰痕”偏好影响后的决策缺陷。
代偿没有急于动作。
他需要看看,这涟漪最终会荡向何处。
果然,两天后,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邀约,经由正式渠道送达他的办公室——京城智库副主任楚风,希望就“省域战略发展稳定基金”的运作模式与风险管理,与代偿秘书长进行一场“非正式学术交流”。
理由是冠冕堂皇的,时机却耐人寻味。
代偿看着印制精美的邀请函,嘴角掠过一丝冷嘲。
这位“棋手”,终于要亲自落子了。
他没有拒绝,而是让人回复,安排在三天后的下午,地点就在省委接待室。
他倒要看看,楚风这把“镜像”之刃,究竟有多锋利。
会谈当日,阳光透过接待室的落地窗,将房间照得透亮。
楚风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气质冷峻,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之前庆功宴上的短暂交锋从未发生。
“代秘书长,久仰。”
楚风伸出手,握手的力量适中,时间精准,没有任何多余的温度。
【情感觉醒系统】反馈回一片近乎绝对的理性平静,如同探测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楚主任年轻有为,才是令人佩服。”
代偿寒暄着,引他入座。
会谈伊始,楚风展现出了极高的专业素养,对基金运作的国际案例、风险管控模型如数家珍,观点犀利,逻辑严密。
他的话语里,没有任何个人情绪,只有纯粹的计算与推演。
“代秘书长设立的基金,立意高远。
不过,如此庞大的资金池,如何确保其不被新的利益集团裹挟?
如何防范可能出现的‘道德风险’和‘逆向选择’?”
楚风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目光直视代偿。
【情感觉醒系统】敏锐地捕捉到,在提出这个问题时,楚风情绪底层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验证请求”的波动。他似乎在用这个问题,测试代偿的决策模式。
代偿心中了然,对方也在试图“建模”自己。
他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从容:
“楚主任的问题切中要害。基金的监管将是多层次、全方位的。
除了常规的审计监督,我们会引入独立第三方评估机构,建立动态白名单和黑名单制度。
更重要的是,基金的投资决策,将严格遵循省委制定的战略导向,而非单纯的利润指标。
我们追求的,是战略性的稳定与发展,而非账面上的数字游戏。”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强调了规则和监管,也点明了基金的“政治属性”和“战略目的”,将自身决策锚定在组织和集体的意志上,而非个人好恶。
楚风微微颔首,看不出是满意还是失望。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提及:
“说到战略导向,我前段时间与贵省发改委的郑国涛副主任交流,他对新能源领域的某些技术路径,见解颇为独到,计算模型非常……
高效。”
来了!
代偿眼神微凝。
他终于将话题引向了郑国涛。
“郑主任是老发改了,经验丰富。”
代偿语气平淡,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不过,技术路径的选择,需要综合考虑技术成熟度、产业基础、社会效益等多重因素,单一的计算模型,恐怕难以覆盖所有变量。
有时候,过于追求计算的‘高效’,反而会忽略更重要的‘适配性’。”
他这话,像是在评价郑国涛,又像是在回应楚风之前那种纯粹理性的风格。
楚风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他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情感觉醒系统】捕捉到一股短暂的、类似“逻辑校验受阻”的波动。
“代秘书长高见。”
楚风很快恢复平静,
“确实,现实世界的复杂性,往往超出模型的边界。
这也是我们智库研究需要不断贴近实际的原因。”
接下来的谈话,楚风不再试探郑国涛,而是将话题引向了更宏观的区域经济竞争与合作。
他的言辞依旧犀利,但那种隐藏在背后的、试图“建模”代偿的意图,似乎暂时收敛了。
会谈持续了一个小时,在看似融洽的学术氛围中结束。
送走楚风,代偿站在窗边,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驶离省委大院。
这次交锋,看似平和,实则凶险。
楚风无疑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他本身就像一台高度精密的决策机器,背后还有“镜中人”那深不可测的支撑。
但代偿也并非全无收获。
他初步领略了“镜像傀儡”的博弈风格,确认了郑国涛确实是对方关注甚至可能正在“雕琢”的目标,并且,他隐晦地让对方意识到,他代偿,并非一个可以被简单模型预测的对手。
这时,手机震动,林晚发来加密信息:
“‘画师’监测到,在您与楚风会谈期间,针对郑国涛的‘认知噪音’投放通道,出现了一次极短暂、极高强度的反向数据流冲击,试图定位噪音源,已被我们预设的跳板陷阱误导。
对方警觉了,并且在试图反制。”
代偿眼神一凛。
楚风果然与郑国涛身上的“镜像”影响深度关联!
他不仅在现实中试探,在数字世界也同样发起了反击。
这不再是单方面的测试,而是升级为了双向的探测与对抗。
代偿回复:
“保持最高级别防御,暂停对郑国涛的主动干扰,转入静默观察。
启动对楚风公开及半公开行为数据的全面分析,寻找其行为模式与‘冰痕’的关联度。”
他放下手机,目光投向窗外繁华的都市。
左臂的伤疤在阳光下隐隐发烫。
“镜中人”和它的傀儡们,已经张开了网。
而他,也已亮出了“画师”这把初具锋芒的匕首。
真正的“镜像对决”,此刻才算是真正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