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郊区。
“你个黄脸婆平时也不知道打扮打扮……”
“不要、不要在这里……昭昭刚睡着……”
“臭婆娘！还敢咬我！？”
“看我不弄死你！”
“妈妈……”
“嘘！”
“不要出声！”
谢昭眼前的场景来回变换，破旧的房间，吱呀响的床，被砸歪的门，以及……血！
好多的血……
妈妈身上有好多的血……
妈妈……
妈妈！
谢昭猛然睁大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尽的黑。
谢昭眼珠子转了一下，心跳快得压不住。
谢昭回忆起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幕，不由屏了屏息，然后慢慢调整呼吸。
环境很安静，寂静到有些恐怖。
谢昭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壮胆，然后慢慢扶着墙摸索着下床。
“啪嗒”一声，整个环境蓦地亮了。
谢昭眼前突然多了个人。
谢昭抬眼，视线悄悄往上。
江逾白正站得笔直，正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谢昭的心跳不知不觉就快了许多。
【你好。】
谢昭友好比划，紧接着却得来江逾白一声轻嗤。
谢昭抿了抿唇：【我想问一下，】
【这里是哪里？】
江逾白仍旧一言不发。
【这里是你家吗？】谢昭猜测。
良久，江逾白才开口：“我家。”
他把“我”字咬得很重，神色不明，用意不明。
【你的家真好。】谢昭如是说。
“好什么？”
谢昭：【……好大。】
江逾白脸色更不好了。
【我要回我的家了。】
谢昭忙起身，和江逾白擦肩而过，江逾白也没有阻拦。
谢昭走到门边，脚步忽然顿住，他回头看向江逾白。
【我的小猫呢？】
江逾白看向谢昭，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句：“那是你的家吗？”
“不是你们的家吗？”
谢昭不明所以，只觉得江逾白在讽刺他什么。
谢昭犹豫着，比划：【这不关你的事。】
江逾白双手交叠抱胸：“确实，只关她的事。”
谢昭拧起眉：【你不要一直绕开话题。】
【我的小猫呢？】
“不知道。”
【明明是你拿了它。】
“没有。”
谢昭胸膛起伏的频率越来越快，憋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然而谢昭在房间外走了一圈，都找不到出口。
这里没有楼梯，也没有门可以出去的门。
谢昭忽然停下脚步，他回头看着像迷宫的房子，心里发毛。
谢昭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顺着原路返回了房间。
江逾白仍然站在原地，靠着墙，神情自若 ，像是肯定谢昭会回来一样。
【我要出去。】
【门在哪里？】
“不知道。”
【可是这是你家。】
“所以呢。”
【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知道。”
江逾白懒散地站着，就好像确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样。
谢昭被江逾白这个样子气得憋红了脸：【我要回家，你带我出去！】
“凭什么？”
【是你说再也不想看见我的。】谢昭眼眶突然就红了。
“明明是你不想看见我吧？”
江逾白忽然放下抱胸的手，站直身。
“那我怎么能让你如意。”
谢昭不懂江逾白为什么要这样说 简直不可理喻。
【我要回家！】
“不可能。”
江逾白抬脚和谢昭擦肩，一溜烟就离开了房间走。
等谢昭反应过来要追上去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江逾白了。
谢昭走着走着怕自己迷路，于是只好又回到房间。
谢昭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圈，然后又呆呆坐下。
谢昭现在还发着低烧，他坐在地上，脑袋晕乎乎的，坐着坐着，视线越来越模糊，于是就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谢昭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扭头环顾，床边的桌子上多了碗饭。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了几声。
谢昭咽了咽口水，决心背过身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谢昭就这样干躺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忽然被打开了。
谢昭马上看向门口的方向。
进来的是一个阿姨。
阿姨手里拿了个手机，走过来，递给谢昭。
谢昭狐疑地接过电话。
那是之前江逾白给他买的手机，现在显示正在通话中。
而对面就是江逾白。
“吃饭。”
江逾白言简意赅。
谢昭先是比划【我不吃】【我要回家】，紧接着又想到江逾白根本看不见，就哼了两声以表抗议。
“那你就等着饿死。”
说完，江逾白就把电话挂了。
饿死就饿死！
谢昭心想。
然后谢昭就眼睁睁地看着阿姨一言不发地把电话收走了。
谢昭去拦阿姨，却发现阿姨力气大得很，速度也很快，谢昭还来不及和她掰扯，一晃眼就不见了。
谢昭跑出去，怎么也找不到，就有些泄气地回到床上。
谢昭脑袋昏昏沉沉，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烧的。
他裹着被子，蜷缩到墙角，抹了把眼睛，盯着门的方向，不知不觉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谢昭的床边多了部手机
屏幕正亮着。
是他的大头！
谢昭马上拿过手机，手机里正放着一条视频。
是大头在镜头面前无助委屈地喵喵叫。
谢昭眉头拧得死紧，他退出视频，下面就是江逾白的消息
“你吃什么它吃什么。”
“看看你们谁先饿死。”
谢昭急得眼眶都红了，立刻挪到桌前，把保温盒里的饭都吃了。
饭还是温的，和原先的盒子不同，应该是已经换了一碗。
谢昭边吃边掉眼泪，还拿着手机不断给江逾白消息轰炸。
“你威胁我！”
“就是你偷走的大头！”
“你还说你不知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它！”
“我讨厌你！”
“你纯粹就是个混蛋！”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快放我回家！”
“你这样是不对的！”
谢昭本来就不会骂人，脑袋里没有什么过分的词，只会骂人混蛋说江逾白很讨厌，说他要和小猫一起回家。
但都没有得到江逾白的答复。
谢昭把饭吃完，气不过，给江逾白拨过去一个电话
出乎谢昭意料，居然打通了。
通话时长在一秒一秒地增加，可两边都越发安静。
江逾白一直没挂，可谢昭也什么都说不了，骂不到，求不了。
谢昭越想越委屈，愤怒地哼骂了江逾白几句，不小心又开始掉眼泪。
抽泣声顺着电话传到江逾白那头，江逾白面色不改。
“幼稚。”
音还未落，江逾白就把电话挂了。
谢昭又打过去几次电话，江逾白都不接。
谢昭只得又给江逾白发信息过去。
“我不要在这里。”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谢昭攥着手机，倒躺在床上，压着声音抽泣。
哭着哭着，谢昭感觉一阵反胃。
谢昭马上光着脚下床，飞速跑到垃圾桶前，跪在地上抱着垃圾桶，吐了个天昏地暗。
谢昭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肚子又变得空荡荡的。
担心江逾白发现他吐了就又不给大头吃饭，谢昭就把垃圾袋绑好，丢进了厕所的垃圾桶里，又拿纸巾层层叠叠盖上。
刷好牙洗了把脸，谢昭才没什么力气地回到了床上。
又睡了个天昏地暗。
再次醒来，谢昭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他抬起手，想要揉一下发涩的眼睛，只是手还没抬到一半，就被猛地按住了
“别动！”
谢昭心跳漏了拍。
视线顺着手臂的方向一看，果然是江逾白。
江逾白眼下有浅浅的乌青，脸色很难看，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谢昭吃了
谢昭有些困难地吸了口气，缓慢地移动视线，发现自己被按的手上，正插着针管头
原来是在打点滴。
【谢谢你。】谢昭没什么力气地比划
“呵。”
江逾白收回自己的手，看着谢昭的眼神又变成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
“就这么喜欢？”
“没了她就活不下去？”
“要死要活。”
谢昭喘了两口气，就怕小猫没饭吃：【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确实，比我重要的多，是吧？”
“我走了、死了你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谢昭指尖颤了下，不知道江逾白为什么要扯这些。
他又应该怎么回？
【我要回家。】谢昭最后只能这样说。
“不可能。”
【我不要在这里。】
【求求你，放我回去吧。】
江逾白站起身：“我说不可能！”
谢昭眼眶又湿了，他的嘴唇都在颤：【我要回家……】
“这里就是！”江逾白突然大吼。
吼完，江逾白和谢昭迷茫的视线对视上，也跟着怔愣片刻。
【不是……】
【这是你的家……】
【不是我的……】
“我说了这里就是！”
江逾白忽然站起来。
“砰”的一声巨响，江逾白再次夺门而出
谢昭呆愣愣地看着那扇被关掉的门，既无奈又无措。
等吊甁里的针水打完，就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进来给谢昭拆针头。
也有阿姨来送饭。
可他们都不说话。
无论是谢昭用手语还是在手机里打字，他们仿佛都看不见谢昭这个活物，对谢昭的焦急和求助置若罔闻。
在这个封闭的房子里没有白天，因为看不见阳光。
只有灯是亮的，关了灯就一片漆黑，谢昭的世界就陷入了黑夜。
屋子里每天都静悄悄的，谢昭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每每被噩梦惊醒，谢昭就会听见自己急促又压抑的呼吸声响。
谢昭的额头会出许多汗，掌心粘腻，心慌得怎么也停不下来。
这里没有网络，谢昭唯一能联系到的外界的人，就只有江逾白。
可江逾白从来不回他消息，电话打通了也不会主动讲话。
江逾白也再没来过，每天只有一个不肯说话的阿姨给谢昭送饭。
每回谢昭要追上阿姨去一探究竟，却都是无功而返。
谢昭不明白江逾白到底要干什么。
怎么会有人这样记仇？
谢昭只是在心急如焚的时刻说了一句恶劣的谎话，却要被江逾白揪着不放，就这样耗。
难道以前的好和亲昵都不算数的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还有他的小猫。
难道大头不也是江逾白的小猫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大头……
以防大头饿肚子，谢昭每天都会把饭吃干净，可是这几天他总是反胃，吃完了就很想吐。
导致哪怕谢昭定时定点吃饭，身体还是日渐消瘦下去。
谢昭每天过得浑浑噩噩，头脑昏昏沉沉，甚至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吃饱饭就吐，吐干净了又没什么力气地爬回床上去睡。
身体很累，却时常睡不着，可又起不来。
偶尔想到一些伤心的事，谢昭还会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一边枕头哭湿了，就翻身到另一边。
有时哭着哭着又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那似乎很是矫揉造作，也不会有人在意。
于是谢昭的哭泣也总会戛然而止，然后抹抹发肿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时间在寂静里流逝着。
不知道过了几天，大约是已经过了四天了吧。
谢昭在浴室里呆呆地洗澡，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眼下乌乌的，眼神空洞，看着看着，谢昭歪了下脑袋，有些不明白镜子里的是谁。
又过了会儿，谢昭晃晃自己的脑袋，拿出着皂角起泡抹身体。
这是谢昭以前用的款式，后面江逾白嫌弃皂角起泡慢，用不习惯，就换了款沐浴露。
用热水冲干净泡沫，穿好衣服，打开浴室的门。
谢昭从浴室里出来，吹干头发，然后在床上呆坐了会儿，就钻进了被窝里。
他拿出手机，又给江逾白发了边“我要回家”的消息。
依旧是得不到回复的。
谢昭吸了吸鼻子，把手机放到一旁，睁着眼入眠。
大概是两天前开始，谢昭就不敢关灯睡觉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谢昭的呼吸声，以及偶尔的吸鼻子声。
自上回发烧之后，谢昭的感冒一直没好全，还总会流鼻涕。
好想大头……
好想我的菜地……
我想家……
谢昭眨了眨发红的眼眶，抬起手臂压着眼睛，不知不觉就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深夜。
房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江逾白手握在门把手上，在门边站了许久。
大约过了五分钟，江逾白抬脚走了进来。
谢昭旁边的床凹陷下去。
江逾白掰开谢昭压着眼睛的手臂，压着呼吸，盯着谢昭看。
晚上的时候，谢昭的眼睫总是那么长，那么湿。
眼眶会红红的，脸颊粉粉的。
谢昭的皮肤越来越白，不是那种健康的白皙，是精气神差的那种苍白。
此刻的谢昭就像个脆弱的瓷娃娃，一碰就会碎掉。
似乎真的怕谢昭碎掉，江逾白只敢轻轻地把脑袋放到谢昭的颈侧，很小力道地靠着。
江逾白的鼻腔里一下子就被名为小哑巴的香味填满了。
那真的是江逾白很熟悉的味道。
有一点点皂角的香味，但更多的是小哑巴身上，那种像棉花一样柔软的味道。
小哑巴是个多柔软的人吗？
江逾白答不上来。
可他知道谢昭是个极爱区别对待的人。
他可以接受江逾白离开一周半个月，却不能接受离开那个女人三四天。
在这里茶不思饭不想。
折磨自己给他看让他心软吗？
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