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晟一扫从前甚至有些荏弱的温和,此刻目光坚定,话语铿锵:“此等伪造信物,卑劣伎俩,分明是奸佞小人包藏祸心,欲行离间之计,意图动摇国本,祸乱朝纲!其心可诛!”
“请父皇彻查此案,揪出幕后真凶!儿臣愿亲自请命,协查此案,定要将这祸乱朝纲的逆贼碎尸万段,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裴悫的目光死死盯着容与手中高举的密信和令牌,又看向被按在地上、眼神怨毒的刺客,再看向刚刚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掷出玉佩、救下自己性命的容与,最后,落在地上跪得笔直、神情坦荡、目光灼灼的太子身上。
滔天的震怒瞬间席卷了皇帝。
但这份震怒,此刻并非针对容与或太子,而是如同火山般喷发向那阴险狡诈、胆敢构陷储君、离间天家的幕后黑手!
“混账!”皇帝猛地一拍御案,震得案上物品乱跳。
他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熊熊,声音如同雷霆炸响:“好一个栽赃嫁祸,好一个离间之计,当朕是瞎子吗?当朕是昏君吗?!”
他猛地指向容与和太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激赏:“容卿,太子,你们忠心可嘉,朕信你们!”
“此事,朕定要彻查到底,揪出这幕后黑手,碎尸万段!”
“谢父皇信任!”太子裴晟重重叩首,声音带着感激和决心。
“谢陛下信任!”容与躬身行礼,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地,但眼神却更加凝重。
虽然皇帝说要彻查,但谁也不清楚,那些贼人会不会马上销毁证据。
若是查无可查,即便皇帝一时信任她和太子,随着时间流逝,未来未必不会起疑心。
嫁祸的证据……到底指向了谁?北金?还是另有其人?她必须立刻深挖下去。
皇帝的目光扫过殿阁内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落在岳行身上,声音带着森然的杀意:“岳行,给朕查,彻查!”
“无论涉及到谁,无论背景多深,给朕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臣,遵旨,”岳行单膝跪地,声音冰冷而坚定,眼中闪烁着如同猎犬锁定猎物般的寒光。
到了第二天,天隼司值房内,烛火在精铜灯盏中跳跃,将容与伏案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
她面前摊开着那份险些置她于死地的伪造密信,指尖轻轻划过信纸上那几乎以假乱真的笔迹。
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刻骨的恶意和精心的算计。
旁边,是那枚伪造的太子府令牌。
值房的门被无声推开,一股混合着铁锈、血腥和夜露寒意的气息涌入。
岳行大步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飞鱼服,只是衣摆上沾染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暗色污渍,如同干涸的血迹。
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那双狭长的凤眸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
锐利、冰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狠厉。
他随手将一份沾着泥污的卷宗“啪”地一声扔在容与案头,自己则毫不客气地拖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桌上的冷茶壶,对着壶嘴就灌了一大口。
“查清楚了。”岳行的声音带着审讯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那刺客是北金的死士,骨头够硬,但也架不住天隼司的手段。”他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仿佛回味着什么,“临死前,倒是吐了点东西。”
容与抬起眼,当做没看见岳行那副以此为乐的样子,目光沉静如水:“说。”
“他们混进宫人队伍,靠的是三皇子府一个姓李的管事,专管采买杂役的。”岳行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卷宗,“那李管事,今儿个一大早,被人发现淹死在护城河里了。”
“捞上来的时候,手脚干净,连个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啧,灭口灭得真利索。”
容与眼神微凝,指尖在伪造密信上轻轻敲击:“死无对证。还有呢?”
“伪造这玩意儿的东西,”岳行指了指密信和令牌,“纸,是城南‘墨韵斋’的私货,专供见不得光的勾当。”
“墨,北境的松烟混了南方的桐油,调得挺像江南货色。至于这笔迹……”
他凑近了些,指着信纸:“模仿得确实他娘的像,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手指点在落款那个伪造的私章印上,“这印,露馅了。”
容与微微颔首:“我看到了。左下角那道细微的磕碰痕,是当年在拒马关摔的。这个太完美了。”
“对,太完美了,”岳行一拍大腿,“所以,干这事儿的,不光得见过你写字,还得近距离观察过你的私章,而且心思缜密,手段阴毒。”
容与叹息一声,笑道:“可惜啊,这印章后来我找人修补过,如今已不是这样子了。”
岳行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猎犬锁定猎物般的兴奋:“容侍郎,你猜三皇子府里,谁最符合这调调?”
容与的目光穿过摇曳的烛火,落在虚空:“那个戴着帷帽的肖先生。”
“没错,”岳行眼中寒光爆射,“老子早就看那鬼鬼祟祟的东西不顺眼了!整天裹得跟个粽子似的。”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值房里踱了两步,飞鱼服的下摆带起一阵冷风:“更巧的是,刚收到暗哨回报,咱们这位‘肖先生’,今儿个午后,跟三皇子告假,说是‘回乡探亲’。”
“结果呢?换了身便装,拎着个小包袱,鬼鬼祟祟从后门溜了。没坐府里的车,自个儿钻巷子去了,这架势,不是跑路是什么?”
容与缓缓合上卷宗,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他想逃。”
“逃?”岳行冷笑一声,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绣春刀冰冷的刀镡,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毒蛇吐信,“进了金陵城,还想从老子眼皮底下溜?做梦!”
他转头看向容与,眼神中带着暗示,和一种即将捕猎的兴奋:“咱们是直接去三皇子府要人?还是……”
“不。”容与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
冰冷的夜风灌入,吹动她鬓角的发丝。
她望向城西的方向,那里是废弃漕运码头的所在,鱼龙混杂,便于藏匿,也便于逃亡。
“他既已离府,必不会回。打草惊蛇,不如守株待兔。派人盯紧所有出城要道,尤其是水路!”
“水路?”岳行瞬间会意,“城西漕运码头,那地方破船烂坞多的是,好,我亲自带人去!”
“等一下,”容与转过身,烛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与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