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线索看似指向“意外”或“失误”，但时机太过巧合，反而更显刻意。
沉思片刻，容与起身，走到书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编织精巧的竹篓旁。篓中堆放着一些近期收到的请柬、拜帖。
她随手翻检着，目光在其中一张制作精美、散发着淡淡桂花香气的泥金帖子上停住——「敬邀容府小姐容妍，于八月十八日，赴英国公府赏菊宴」。
她拿起这张帖子，指尖在“英国公府”四个字上轻轻摩挲。
英国公府老夫人是京中出了名的爱热闹、喜做媒，府中宴会常邀请各府闺秀。容妍因性子活泼，得容与几分“清贵”名声的荫庇，又有岳夫人义女的名头，偶尔也会收到此类帖子。
“妍儿。”容与唤道。
正坐在窗边榻上，百无聊赖翻着闲书的容妍闻声抬头：“阿兄？”
容与将那张请柬递给她：“九月十二，英国公府赏菊宴，你去一趟。”
容妍接过帖子，看了看，小脸上满是诧异和不解：“阿兄？你……你不是被罚在家反省吗？还扣了俸禄！”
“这种时候，我还去参加什么赏菊宴？不是……不是更惹人闲话吗？”她有些迟疑。
容妍虽然性子直率，但经历过这么久的历练，也知道“兄长”此刻处境微妙。
容与走到她面前，抬手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碎发，声音中含着温和的笑意：“傻丫头。我被勒令闭门反省，是陛下对我‘失察之责’的惩戒。可这惩戒，只落在我一人身上，并未牵连容府，更未禁止容府女眷出门交际。你是我妹妹，不是东宫属官，为何不能去？”
她看着容妍依旧困惑的眼神，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况且，英国公府的热闹，或许……能听到些不一样的风声呢？去吧，就当散散心。”
“风声？”容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我若是真打听回来什么，阿兄怎么谢我呢？”
“唉，你阿兄刚刚被罚了俸禄，哪还有银子谢你？”容与故意笑着摇了摇头，“去准备吧，挑身鲜亮些的衣裳。”
……
八月十八，英国公府。
秋高气爽，菊香满园。府邸后花园内，各色名品菊花争奇斗艳，金菊、墨菊、绿菊、帅旗、十丈珠帘……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园中设了流水席，衣香鬓影，笑语喧阗。
受邀前来的各府闺秀、年轻夫人，或赏花，或品茶，或三五成群低声谈笑，气氛轻松愉悦。
容妍穿着一身鹅黄绣折枝玉兰的襦裙，外罩杏子红云锦比甲，梳着双环髻，簪着赤金点翠蝴蝶簪，显得娇俏可人。
她虽性子活泼，但今日牢记兄长叮嘱，并未过分张扬，只与相熟的几位小姐寒暄了几句，目光便不着痕迹地在人群中搜寻着。
很快，她便看到了那个如同小蝴蝶般在花丛中穿梭的身影——容妤。
容妤是容首辅庶子家的女儿，年纪比容妍还小一岁，性子活泼娇憨，天真烂漫，是金陵闺秀圈里有名的开心果。容妍与她见过几次，颇为投缘。
容妤今日穿着一身水粉色绣缠枝莲的衫裙，梳着双丫髻，发髻上簪着两朵新鲜的粉色小菊花，笑声清脆如银铃。
她正拉着一位相熟的小姐，指着不远处一盆开得正盛的“凤凰振羽”，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瞧着便充满了活力。
“妤妹妹！”容妍笑着唤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
容妤闻声回头，看到容妍，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儿，欢快地急走几步过来：“妍姐姐！你也来了！快来看这盆‘凤凰振羽’，开得多精神，像不像真的凤凰尾巴？”
她亲热地挽住容妍的手臂，拉着她往花丛里钻。
容妍被她欢快的情绪感染，也暂时抛开了心事，笑着跟她赏花、品评。
容妤性子天真烂漫，说话毫无心机，一会儿夸这朵花颜色好，一会儿说那盆花形状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两人在花丛中流连了一会儿，走到一处相对僻静、开满白色小菊的角落。容妤忽然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无人注意，神秘兮兮地从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小巧玲珑、绣着缠枝莲的锦袋里，摸出一个……用普通素色信笺折成的、四四方方的小方块。
“妍姐姐，”容妤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分享秘密的兴奋，又有点小紧张，“这个……给你！”
容妍一愣，看着那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纸方块：“这是……？”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容妤眨巴着大眼睛，天真的笑意里隐含了些认真——容首辅家，怎会教出真正不谙世事的娇娇儿？
她压低了嗓音，意味深长：“是祖父，他今天早上给我的。他说……”她眼含笑意，刻意模仿着祖父严肃的语气，“‘妤儿，今日去英国公府赏花，若是遇见容府的妍姐姐，就把这个交给她。就说是……是祖父送她赏玩的小玩意儿，不值什么。’”
她说完，自己先噗嗤笑了出来：“祖父真是的！这算什么小玩意儿？还神神秘秘的！妍姐姐，给你！”
她不由分说地将那个小纸方块塞进容妍手里。
容妍握着那微凉的、带着容妤体温的纸方块，心中惊疑不定。
容首辅？他为何要通过容妤给自己传递东西？还特意强调是“小玩意儿”、“不值什么”？阿兄叫自己来参加宴会，不是要打听消息么？这一出，难道也在她预料之中？
她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带着轻松的笑意，将方块收进自己的袖袋里，打趣道：“首辅大人真是风趣，我收下啦！替我谢谢首辅大人。”
“嗯嗯！”容妤见任务完成，开心地点点头，脸上天真的笑意回来，又拉着容妍去看别的花了，仿佛刚才只是递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东西。
容妍陪着容妤说笑赏花，心思却已完全被袖中那个小小的方块占据。
这到底是什么？容首辅为何要用这种方式传递？
她强压下立刻拆开一看的冲动，牢记兄长的叮嘱，耐心等到赏菊宴结束。
赏菊宴结束，容妍回到容府，立刻直奔书房，甚至来不及换下赴宴的衣裳。
“阿兄！”她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急切和困惑，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素色方块，“你看！这是妤妹妹给我的，说是容首辅让她转交的‘小玩意儿’。神神秘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