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融着暖意,杨柳垂下碧丝,河岸边游人如织,帷幕中不时传来女孩儿们的轻笑。
蹴鞠场中,短暂休整后,双方易边再战。
府学做出了换人的调整——队长于函替换了一名后卫,站到了容与身边,位置稍稍拖后一些。
下半场开始的哨声刚响,于函的状态似乎就出了问题。
他的脚步比起平时明显沉滞了一些,眼神有些发空,仿佛身体的负担比上半场在场下观战时还更重。
容与在中圈附近接到后场解围,抬头观察。
她敏锐地捕捉到左路于函已经启动前插,身前有短暂的空档。
没有犹豫,容与迅速用右脚内侧送出一记力道适中、直指于函跑动路线前方的直传球。
绝佳的进攻发起点!
然而,于函的动作却显得异常僵硬。
眼看皮球即将滚到身前,他本该顺势用脚内侧向前轻轻一顺,加快反击节奏,但他脚腕绷紧,竟在触球的瞬间出现了一个极为低级的失误——停球力道控制完全失准。
“噗!”皮球非但没有顺势向前,反而被他停得弹离脚面足有半米远,直接送到了飞速回追的豫章书院中场队员脚下!
“哎呀!”府学替补席一片扼腕。
许峰见状,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得意的冷笑。
他迅速指挥队友趁势反击,一波疾风骤雨般的攻势直扑府学腹地,幸得门将和后卫线及时反应,将将化解。
连金跃心急如焚,跑到于函身边低吼:“函哥!醒醒神!这球停稳了再往前带啊!”
于函脸色苍白,嘴唇紧抿,只是快速地点了点头,眼神更加慌乱地避开了连金跃焦灼的视线。
然而,仅仅三分钟后,府学在左路好不容易组织起一次攻势,边前卫在豫章队员的逼抢下仓促回传给后场接应的于函。
这脚回传虽然力道略大,角度也稍偏,但仍在控制范围之内。豫章队员只是象征性地靠近施压,可于函的应对再次让人扼腕。
他似乎完全无法判断对手的意图和皮球的轨迹,面对这记回传,他本该先行卸下稳住阵脚,再做安全传递。
但他选择了一个极其冒险的方式——试图在对方队员贴上来的同时,带着球完成转身过人。
这一招在平时训练和以往比赛中,是他的拿手好戏。
但这一次,他的动作僵硬、迟钝,脚腕拨球的那一下绵软无力,方向和力道都莫名其妙。
皮鞠竟然没有按照预想中的线路拨向身前空档或侧后安全地带,而是……直接拨到了对方贴近球员的脚上!
那名豫章队员自己都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天上掉馅饼,下意识伸脚一挡,轻松将球断下。
更要命的是,于函完成这个变形且失败的动作后,身体重心似乎完全失衡,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他身后的府学防线顿时门户洞开。
得球的豫章队员毫不犹豫,一脚将球斜塞入府学防守空虚的右肋空挡。
曹敬早已如嗜血猛兽嗅到血腥般,轰然出动!
他完全无视了身前试图封堵的府学后卫,对着滚来的皮球,狠狠一脚怒射。
皮球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飞来。
府学的门将赵石头奋力侧扑,指尖堪堪碰到一点,最终——
皮球狠狠砸入网窝上角!
“好——!!!”
豫章书院替补席和他们的支持者瞬间爆炸!狂喜的呐喊撼动了整个河畔!
许峰更是兴奋地张开双臂,高呼着冲向曹敬。他特意绕过于函还坐在草皮上、尚未起身的位置,投去一个充满了胜利者的轻蔑和冷酷警告的眼神。
“干得漂亮!曹敬!!”
“一分!!”
豫章书院士气如虹!
“于函!!”连金跃几乎是嘶吼着,冲到了刚刚挣扎着爬起的于函面前。
他的额头上青筋迸现,双眼因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充血通红,伸手攥住了于函的领子,压低了嗓音: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的脚呢?!你平时那拨拉球的灵巧劲儿呢?脑子呢?!”
连金跃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毫不客气:“心不在焉也要有个限度!这么关键的比赛,这么关键的球!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那边……”
他的目光下意识扫向不远处一脸得意的许峰,后面那半句“是不是他们逼你了?”几乎要冲口而出,却又硬生生刹住,只是死死盯着于函的眼睛,用更狠厉的语气,赌气般喝道:“……你到底收了他们什么好处?!”
于函低着头,被汗水濡湿的鬓角贴在脸颊上。
他死死盯着脚下的草皮,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轻微的响声,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道泛白的指痕。
就在此时,两道身影几乎同时靠了过来。
“振羽。”一声沉稳却隐含不容置疑的嗓音响起,蒋若兰横插进两人之间,抬手按在了连金跃的手腕上。
蒋若兰挨近了低声道:“松手!振羽,看看四周,看看看台,想让所有外人都看我们府学的笑话、看我们队长下不来台吗?”
连金跃下意识地顺着蒋若兰的目光,瞥向场边——的确,无数双眼睛正看向他们,豫章书院那边更是有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冷笑。
几乎是同一时间,容与也抢步上前,从另一侧贴近连金跃。她贴近连金跃的耳边,声音快速而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振羽兄,冷静!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对方巴不得我们内乱。我们只是丢了一个球而已,还有时间。”
她的目光越过蒋若兰的肩膀,飞快地扫了一眼被护在后面、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的于函,补充道:“于兄是我们的队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场上先稳住,有什么事,赛后,我们四个一起说清楚。”
“四个”这个词,容与咬得略重。
蒋若兰闻言,眼神微微一凝,瞬间明白了容与的暗示——他也立刻沉声接上,语气斩钉截铁:“对,振羽,相信于队,先踢好下面的比赛,大局为重!”
“呼……呼……”连金跃发出沉重而压抑的喘息。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最后狠狠剜了一眼于函的方向,然后猛地一甩头。他用力挣脱开蒋若兰的手,声音嘶哑,带着残余的火气,却又被强行压下:
“好,大局为重!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他几乎是咆哮着喊向周围的队友,更像是喊给自己听,“把球抢回来!一个球而已!我们能扳回来!!”
吼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掉头就冲向自己的位置,捡起水囊胡乱往脸上浇着冷水。
蒋若兰和容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
蒋若兰这才缓缓侧开身体,露出了后面依然低垂着头、脸色惨白如纸的于函。
于函仿佛刚从窒息中解脱,大口喘着气。他抬起头,看向蒋若兰和容与,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但容与只是极其轻微地对他摇了摇头。然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队长,上场!稳住队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