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还在颅内回荡,灼热的气浪卷着碎石和火星呼啸而过,又渐渐平息。风少正和王洛从一片狼藉的焦土和碎石堆里挣扎着爬出来,灰头土脸,口鼻间充斥着呛人的硝烟和皮肉焦糊的恶臭。
“咳咳…呸!”王洛吐掉嘴里的沙土,用力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第一时间看向身边,“阿正哥?你没事吧?”
风少正撑着膝盖站直身体,左臂衣袖被灼穿一个大洞,手臂上一片红肿,嘴角也渗着血丝,但眼神依旧锐利。他快速检查了一下自身,沉声道:“皮外伤,死不了。你呢?”
“我没事!这破盾真他娘结实!”王洛拍了拍身旁那面边缘被火燎得发黑、嵌着几块碎石的玄龟盾,盾身发出沉闷的响声,救了他一命。“灵宏呢?灵宏!许灵宏!”他猛地想起同行的许灵宏,立刻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声音在死寂的后山腰废墟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厉。
回答他的只有山风呜咽,以及火焰舔舐残骸的噼啪声。
“灵宏!你在哪儿?快应一声!”王洛脸上的庆幸瞬间被恐慌取代,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开始在爆炸中心附近疯狂地翻找、呼喊。踢开焦黑的木梁,掀开滚烫的碎石堆,目光扫过每一处可能藏人的角落。
风少正强忍着伤痛,也加入了搜寻。两人在弥漫的烟尘和灼热中搜寻,呼喊声越来越急促,心却越来越沉。
“阿正哥!你看……你看这个!”王洛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从一堆半焦的破布和灰烬里扯出半件撕裂的、沾满黑灰的淡青色外门弟子服碎片。那正是许灵宏身上穿的款式!
王洛死死攥着那半片残破的衣料,指节捏得发白,双眼瞬间布满血丝,一股狂暴的怒火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悲痛在他胸膛炸开:“灵宏……灵宏他……!”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烧得半焦的树干上,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裂!“石威!你不得好死”王洛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在空旷的山野间震荡,充满了血腥的恨意和无尽的悲愤。
风少正走到他身边,沉默地拍了拍他剧烈起伏的肩膀。火光映照下,风少正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被冰霜覆盖的沉痛和深深的疲惫。他看着王洛手中那半片残破的布料,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洛儿……修行路艰,生死无常。今日是我等,明日……也可能是你我。灵宏师弟……只是比我们先一步踏上了那条路。”他抬头望向被浓烟染成铅灰色的天空,眼神深邃,“这世道,从不因你善良、弱小,就对你格外仁慈。意外……有时就是比明日来得更快。”
王洛的咆哮渐渐化作压抑的呜咽,他用力抹了把脸,脸上沾满了黑灰和泪水混合的污迹,眼神却变得更加凶狠:“阿正哥……我……我知道……可我……”他想说“我咽不下这口气”,但巨大的悲伤堵住了喉咙。
风少正的目光从王洛身上移开,锐利地扫视着爆炸后的现场。火势虽大,但似乎主要集中在后山腰外围的库房区域,靠近崖壁、更深处的一片区域,虽然也烟尘弥漫,但建筑损毁并不严重,甚至有几间石屋只是被熏黑了墙体。那里……似乎未被爆炸的核心冲击波彻底摧毁。
“此地不宜久留。”风少正压下心头的悲伤,声音恢复了冷静,“爆炸动静太大,必然引来敌人。洛儿,收起悲愤,先检查附近,看还有没有活口,或者……有价值的线索。”他示意王洛注意那片未被完全摧毁的区域。
王洛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点了点头。两人忍着伤痛和疲惫,开始谨慎地搜索爆炸范围边缘,尤其是那片相对完整的区域。他们踢开废墟,翻看倒伏的尸体,希望能找到幸存者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就在他们靠近一处被炸塌半边的石屋残骸时,风少正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拉住王洛,将他拽到一块巨大的焦黑岩石后方。
“嘘!”风少正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向山道下方的密林方向。王洛立刻屏住呼吸,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
只见下方浓密的林间,影影绰绰,至少有七八条人影正快速地向后山腰攀爬而来!他们动作矫健,手持兵刃,显然是被爆炸吸引来的山贼援兵或巡逻队!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不足百丈!
“妈的,来得真快!”王洛低骂一声,握紧了手中的刀,就要起身。
“别动!”风少正的手如同铁钳般按住他,“对方人数不明,我们状态不佳,硬拼是下策。”他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瞬间有了决断。
他指着王洛那面巨大的玄龟盾——此刻正斜倚在不远处一块显眼的焦土上,被爆炸的烟尘覆盖了一层灰黑,但在昏暗光线下,那厚重的轮廓和金属边缘依旧能辨认出来。
“把你的盾留在原地,就放在那块空地上,尽量显眼些,但要做出是仓促遗落的假象!”风少正语速飞快。
“啊?留在这儿?”王洛一愣,这盾可是他重要的保命家伙。
“对!留下!”风少正语气不容置疑,“敌人看到盾,会以为我们受伤不轻,慌不择路,甚至以为我们已经死了!这会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为我们争取时间!”他一边说,一边拉着王洛迅速而无声地向那片未被爆炸波及、相对隐蔽的更深处的石屋群阴影中退去。“快走!去那边!跟我来!”
王洛瞬间明白了风少正的意图——金蝉脱壳!他不再犹豫,将玄龟盾重重地往风少正指定的空地上一顿,甚至故意让它倾倒出一个不自然的姿势,仿佛主人仓促间遗落。然后,他迅速跟上风少正的脚步,两人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后山深处那片烟尘弥漫、尚未被爆炸彻底摧毁的建筑群中,迅速找到一处视野隐蔽又能观察盾牌位置的断墙后伏了下来。
他们刚刚藏好身形,下方林间的人影便已冲上了后山腰的废墟平台。
风少正和王洛伏在暗处,屏息凝神,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冰冷的眼神穿透弥漫的烟尘,死死锁定着那些不速之客的一举一动。空气中的硝烟味混杂着血腥,危机并未解除,只是转入了更加隐秘的暗处交锋。
冰冷的山风卷着硝烟和血腥气,吹过残破的后山腰。风少正和王洛紧贴着断墙冰冷的石壁,屏息凝神,如同蛰伏的猎豹,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死死锁定着下方山道上的人影。
一群山贼,大约七八人,骂骂咧咧地押解着两个步履蹒跚的身影,正沿着蜿蜒的山道向后山深处走来。被押解者双手反绑,身上满是血污和泥泞,衣衫破烂不堪,正是石威和刘四海!石威的脑袋耷拉着,昔日倨傲的神情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灰败的绝望和掩饰不住的痛苦。刘四海更是如同烂泥,几乎是被两个山贼架着拖行,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就在他们经过风少正和王洛先前布下“疑阵”的那片焦土空地时,石威被山贼推搡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抬了下头。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空地边缘,猛地定格在那面斜靠在焦黑岩石旁、布满烟熏火燎痕迹的玄龟盾上!
石威浑浊的眼珠瞬间收缩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混合着怨毒涌上心头!他认得这面盾!王洛那小子新兑换的宝贝!盾牌在此,人却不见踪影,周围一片狼藉,加上之前的惊天爆炸……
“死了……哈哈……死得好!”石威心中疯狂地嘶吼着,一股扭曲的狂喜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风少正!王洛!你们这群碍眼的泥腿子,终于还是被炸得粉身碎骨了吧?!让你们跟老子作对!呸!”他内心咬牙切齿地诅咒着,甚至开始盘算,“等老子脱困……不,就算脱不了困,老子也要想办法找到你们的烂肉!老子倒要看看,那姓风的小白脸身上到底藏了什么宝贝!还有那面破盾……都是老子的!”
“妈的,贼眼珠子往哪儿瞟呢?!”押解石威的那个山贼头目,满脸横肉,一条刀疤从眼角划到下巴,见石威眼神乱飘,尤其还盯着那片爆炸过的焦土看,顿时火冒三丈。他抬起穿着硬皮靴的大脚,毫不留情地狠狠踹在石威的腰眼上!
“呃啊——!”石威痛得弓起身子,像只煮熟的虾米,发出凄厉的惨叫,摔倒在地,沾了一身黑灰。
“狗日的,给老子老实点!”刀疤头目啐了一口浓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石威脸上,声音如同砂纸打磨石头,充满了鄙夷和怒气,“再他妈贼眉鼠眼到处乱看,老子现在就挖了你那对招子当泡踩!真当老子是你们清江城里那些点头哈腰的奴才了?呸!为了把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蠢货一锅端进来,老子山寨的兄弟也折了好几个!这笔账,都得从你们身上讨回来!”
山贼的怒骂和石威的惨叫清晰地传到了断墙之后。风少正和王洛的心沉到了谷底。看着山贼队伍中只有石威和刘四海这两个俘虏,再联系刀疤头目的话——山寨为了“请君入瓮”也付出了伤亡——这意味着什么?正面强攻的队伍,除了眼前这两个被俘的,其他人呢?
“阿正哥……”王洛的声音在风少正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怯懦和难以置信的颤抖,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他紧紧抓着风少正的衣袖,指尖冰凉,脸色比之前寻找许灵宏遗物时还要苍白,嘴唇哆嗦着,“梅……梅姑娘……梅公子……还有伍……伍大哥……他们……他们……” 他不敢说出那个最坏的猜测,但眼前的景象和山贼的话,几乎将那个残酷的答案摆在了面前。难道……连梅家姐弟和伍言那样厉害的人物,也……也折在了寨子里?
风少正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王洛带着哭腔的疑问。他只是死死盯着山道上被粗暴拖拽起来的石威和刘四海,以及那些凶神恶煞的山贼,冰冷的视线如同两把淬火的匕首。
他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沉重。断墙后的阴影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山风呜咽,如同为逝者奏响的哀歌。王洛看着风少正那雕塑般冰冷紧绷的侧脸,感受着他周身散发出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寒意,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悲凉瞬间淹没了他。难道……真的……都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