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十年初夏,红河裹挟着南疆特有的湿热气息奔涌东去,蒸腾的水汽在多邦城上空凝结成厚重的云翳。夯土城墙在烈日炙烤下泛着诡异的焦黄色,城头 “复唐护国” 的大旗猎猎作响,却掩不住守军眼底的惶惑。杨业伫立在周军大营的沙盘前,青铜烛台的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跳跃,手中展开的藤甲军与象阵分布图,正标注着决定大周南疆命运的关键节点。
沙盘上,用染成红色的木屑标记着叛军的据点,而周军的部署则以青竹筹表示。杨业的指尖划过红河河道,在多邦城与芒街之间来回游移,眉头越皱越紧。南疆的地形复杂,丛林密布,河流纵横,侬氏豪强利用这些天然屏障,组建起藤甲军和象阵,让周军吃尽苦头。
“传我将令!” 杨业的声音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破了营帐内的寂静,“杨盛率一万精兵,趁夜奇袭芒街粮库;杨延玉协同南海水师封锁红河渡口;本帅与延昭亲率主力强攻多邦城!” 提及南海水师,他目光微沉 —— 这支归属殿前司张琼麾下的水师,此前虽屡立战功,却在赵党暗中掣肘下,补给迟迟未到,能否守住渡口,仍是未知之数。
营帐内,将领们纷纷领命,杨业又单独留下了杨延玉。“延玉,此次水师任务凶险异常,张琼将军那边情况不明,你此去务必随机应变。若水师受阻,不可恋战,速速撤回与主力会合。” 杨延玉郑重地点头,他明白父亲的担忧,也深知此次任务的重要性。
夜色如墨,红河渡口的水面映着冷月寒光。张琼立于旗舰 “镇海号” 甲板,玄色披风被江风扯得猎猎作响。他望着远处隐约的叛军船队,手指在腰间佩剑上反复摩挲 —— 麾下战船多是经年旧船,船板缝隙用麻丝填塞,连最基本的防火涂层都未配齐。战船的甲板上,士兵们正在紧张地搬运箭矢和石块,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将军,叛军战船有火油桶!” 了望哨的嘶吼刚落,叛军船队突然射出密集火箭,火雨瞬间笼罩江面。火箭划过夜空,拖着长长的火尾,如同流星坠落。张琼拔剑怒吼:“迎敌!” 水师士兵们奋力划桨,试图避开火攻,却因战船老旧,转向迟缓。一艘叛军快船突然撞向 “镇海号”,船首铁锥刺穿船板,火油顺着裂缝涌入船舱。“弃船!” 张琼挥剑斩断燃烧的绳索,却见更多叛军战船从两侧包抄而来。
江面上,喊杀声、惨叫声、船只燃烧的爆裂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惨烈的战争画卷。叛军的火攻战术十分奏效,一艘艘周军战船在火海中沉没。张琼在亲兵的掩护下,试图组织反击,但火势越来越大,根本无法控制。激战至天明,南海水师二十艘战船尽数沉没,三千士兵仅余数百人,张琼本人也被流矢射中肩胛,在亲兵掩护下才勉强登岸。
当杨延玉率援军赶到时,看到的只是满江漂浮的船板与尸体。江面上,漂浮的尸体随着江水起伏,鲜血染红了大片江面。张琼跪在滩涂之上,战袍浸透鲜血,望着覆灭的水师,眼中满是绝望:“某有负陛下所托!” 他挣扎着起身,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伤口,当即写下自劾奏折,请求削爵归京 —— 此刻的他还不知,这场惨败,早已为他的结局埋下伏笔。
与此同时,芒街粮库的烈焰照亮夜空,杨盛率部焚毁叛军粮草;多邦城外,柴荣身披鎏金战甲,在侍卫搀扶下登上望楼督战,苍白面容上,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将士们!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 攻城战中,周军以 “钩镰枪破藤甲、床弩射象脑” 的战术,接连击溃叛军的藤甲军与象阵。
周军的钩镰枪兵隐藏在盾牌之后,当藤甲军靠近时,突然伸出钩镰枪,钩住藤甲,将其拖倒,然后由后面的长枪兵进行刺杀。而床弩则被安置在攻城塔上,巨大的弩箭如同利箭般射向象阵,大象受惊后四处逃窜,反而冲散了叛军的阵型。激战三日三夜后,多邦城破,曲览被杨延昭生擒,侬氏豪强战死,静海叛乱表面平定。
战事结束后,张琼带着残部归京。当他踏入枢密院,却得知南海水师兵权已尽数移交杨延玉 —— 柴荣虽未明言追责,却也用实际行动收回了他的兵权。回到府邸,张琼看着墙上悬挂的水师战图,想起当年随柴荣征战南唐、大破江南水师的荣光,再对比如今的败绩与失权,悲愤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张琼的书房内,摆放着许多与水师相关的典籍和战报。他颤抖着双手,抚摸着墙上的战图,那些曾经辉煌的战绩仿佛就在眼前。“某一生为大周水师征战,竟落得如此下场!” 张琼猛地拔出佩剑,剑刃映出他通红的双眼。他望着汴京方向,眼中满是不甘与绝望,“陛下,臣无能,唯有以死谢罪!” 话音未落,佩剑已划破脖颈,鲜血溅在战图上,染红了 “红河” 二字。这位曾叱咤江海的水师将领,最终以自刎的方式,结束了充满荣光与悲剧的一生。
张琼自刎的消息传到岭南时,柴荣正躺在中军帐内,病情因血藤草入药而奇迹般好转。他握着陈琅的手,目光坚毅却难掩疲惫:“静海局势虽暂稳,然朕若有不测,曲氏残余与赵党必再生乱。” 遂命陈琅 “暗中扶持占城制衡静海”,又密令杨业 “留一万兵守多邦城,其余撤回岭南”。提及张琼之死,柴荣沉默良久,咳出的鲜血染红了丝帕:“张琼忠勇,却不善权谋... 可惜了。”
柴荣的营帐内,药香弥漫。他虚弱地靠在榻上,看着手中的密报,心中满是忧虑。静海的叛乱虽然平定,但内部的权力斗争却愈发激烈,赵匡胤的势力日益壮大,对他的皇位构成了严重威胁。
多邦城头,杨业望着奔流的红河,眉头紧锁。杨延昭走上前来,轻声问道:“父帅为何愁眉不展?” 杨业长叹一声,目光投向汴京方向:“张琼之死,不过是权力棋局的第一步。陛下身子... 撑不了多久了。这岭南、这天下,怕是要变天了。” 风卷着他的话语,消散在南疆的暮色中。
远处,赵党心腹正快马加鞭,将 “静海战败、张琼自刎” 的消息送往同州。赵匡胤捏着密报的手指关节发白,案头镇纸下露出半截殿前司调防文书。烛火将他眉间的川字纹映得忽明忽暗:“可惜了这员虎将......” 他沉默良久,对着阴影处道:“传令石守信,暂缓与洛阳的联络。让王审琦暗中稳住殿前司旧部,别惊了朝中那只老狐狸。” 窗外,新月如钩,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似在诉说着未竟的心事。
赵匡胤的书房内,烛光摇曳。他坐在书桌前,反复思索着局势的变化。张琼的死,让他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但柴荣的警惕也让他不得不更加谨慎。他深知,要实现自己的野心,还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精心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