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州城头变换大王旗。
当“忠义”二字的大旗取代了金国的狼头帜,在秋日长风中猎猎作响时,整个河北,乃至整个天下的目光,都被骤然吸引至此。
攻克州府!这不再是山沟里的游击,不再是险要处的伏击,而是真刀真枪,攻破了一座由金国重兵布防的城池!其意义,远非之前任何一次胜仗可比。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
戴宗的情报网络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将各方反应源源不断地送回邢州。
“真定府震动!完颜宗望闻讯,砸碎了心爱的玉如意,据称已吐血卧病,其麾下各部人心惶惶,攻势彻底停滞!”
“王彦紧急收缩兵力,加固井陉防务,遣使送来‘贺仪’,言辞极其谦恭,再不敢提‘号令’二字。”
“张横、牛皋、陈达等部士气爆棚,联军凝聚力空前,皆言愿奉卢员外与武松二哥号令,共抗金虏!”
“河北各地义军、溃兵、乃至一些据寨自保的豪强,纷纷遣使来贺,或请求收编,或愿听调遣。每日前来投军者,络绎不绝,堵塞道路!”
形势一片大好,忠义军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然而,在这片欢呼与赞誉的浪潮之下,潜藏的暗流也愈发汹涌。
江南方面的消息,经由柴进和戴宗的双重渠道传回,却显得复杂而微妙。
“临安朝堂哗然!主战派如张浚、赵鼎等上表庆贺,称此乃‘北地砥柱’,‘中兴之兆’,请求朝廷予以封赏,并加强联络,互为奥援。”
“然秦桧一党则极力贬低,称我军‘跋扈难制’,‘恐成藩镇之祸’,更污蔑我等与金虏暗通款曲,攻克邢州乃是‘贼喊捉贼’的诡计,意在向朝廷索要高价。”
“官家……态度暧昧,虽未明确表态,但据宫内传出的消息,官家对‘河北又出一韩岳’(指韩世忠、岳飞)之说,颇感忌惮。”
朝廷的态度,在意料之中。功高震主,更何况我们这支“不服王化”的力量。秦桧的污蔑固然可恨,但赵构的猜忌,才是真正致命的软刀子。
更令人不安的消息来自北方。
“完颜杲已抵达燕京!其并未直接前往真定府接手完颜宗望的烂摊子,而是停留燕京,大肆整顿吏治,调配粮草,并……频繁接见一批身份特殊的客人,据传其中多有西域胡商、漠北萨满,甚至……宋人面孔!”
“那支随行的神秘部队番号已查明,称‘铁鹞军’,乃完颜杲亲卫,人数约三千,皆百里挑一的悍卒,装备极其精良,据说配有某种……可连续击发的诡异火器(注:此处为艺术加工,可能指早期火门枪或火箭类武器)!”
“金主吴乞买已下旨,严令完颜杲尽快‘平定河北’,并许其调动辽东、山西各部金兵,总兵力……恐将超过十万!”
十万金兵!铁鹞军!诡异火器!
完颜杲显然不是完颜宗望那样的莽夫,他稳扎稳打,先稳固后方,调集绝对优势的兵力,准备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荡平太行!
压力,如同乌云般从北方沉沉压来。
邢州府衙,如今已成了忠义军的临时帅府。后堂内,核心人物再次齐聚,气氛不复攻克城池时的兴奋,转而变得凝重。
“树大招风啊。”吴用轻叹一声,“如今我等是真正站在这风口浪尖之上了。朝廷猜忌,金虏重兵压境,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
卢俊义抚须沉吟:“邢州乃四战之地,无险可守。若完颜杲十万大军合围,我军困守孤城,必是死路一条。”
“那便放弃邢州,退回太行?”鲁智深瞪眼,“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城池,就这么丢了?洒家不甘心!”
“不能退!”我斩钉截铁道,“邢州一退,之前所有努力付诸东流,声望大跌,军心必散!那些观望的势力会立刻倒向金虏或王彦!我们必须守住邢州,至少一段时间,向天下证明,我们有能力占据并守住城池!”
“可如何守?”林冲眉头紧锁,“兵力、装备、城防,皆处劣势。”
我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手指沿着邢州向外划出一个圈:“不能只守一城!要主动出击,将战场扩大!令张横、牛皋、陈达等部,分头出击,袭扰金兵粮道,攻打其外围据点,使其不能全力围攻邢州!同时,派能言善辩之士,北上联络蒙古诸部(注:此时蒙古尚未统一,但各部已渐崛起),陈说利害,即便不能联盟,也要让其袭扰金国后方,牵制其兵力!”
“另外,”我目光转向朱武和墨衡,“城防必须加固!挖掘更深更宽的壕沟,设置更多的陷坑、拒马。墨衡,你匠作营全力赶制守城器械,尤其是对付那种‘诡异火器’的装备,哪怕只是厚重的湿棉被、加厚的盾牌,也要想办法!”
“是!将军!”墨衡躬身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挑战的光芒。
“还有,”我看向卢俊义和吴用,“民心!立刻在邢州及周边州县颁布安民告示,减免赋税,清算恶霸,将缴获的部分钱粮分发给贫苦百姓!我们要让邢州乃至整个河北的百姓知道,忠义军,是他们的军队!”
“内修政理,外结盟友,广收民心,积极备战!”卢俊义总结道,“唯有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策略既定,众人分头行动。
邢州城内城外,顿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和工场。将士们加固城防,操练巷战;工匠们日夜赶工,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文吏们奔走于大街小巷,安抚民众,清点户口。
我也强撑着伤势未愈的身体,每日巡视城防,探望伤员,甚至亲自参与一些守城器械的改进讨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稳定剂。
这一日,我正与墨衡查看新改进的、带有轮毂和护盾的“旋风炮”试射,扈成雪快步走来,神色有些异样。
“二哥,营外来了几个人,自称是……来自山东‘忠义巡社’的使者,为首的是个年轻书生,名叫……辛弃疾。”
辛弃疾?
我心中猛地一动!这个在原本历史轨迹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名字,竟然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了?
“请他们进来。”我压下心中的波澜,对墨衡交代了几句,便向府衙走去。
在府衙偏厅,我见到了这位日后名垂青史的豪放派词人与抗金英雄。此时的辛弃疾,年方二十出头,一身青衫,风尘仆仆,却掩不住眉宇间的英气与勃勃雄心。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年轻的同伴,皆眼神明亮,气度不凡。
“晚生辛弃疾,见过武松将军!”他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声音清朗。
“辛先生不必多礼。”我请他坐下,直接问道,“先生远从山东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辛弃疾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将军率孤军转战太行,屡破金虏,今更克复邢州,壮举震烁天下!弃疾与山东众义士闻之,无不振奋!此来,一为瞻仰将军风采,二为……愿率山东‘忠义巡社’八千子弟,投效将军麾下,共举义旗,北定中原!”
山东义军八千人来投!
这无疑是一股强大的助力!尤其是在如今这个关键时刻!
但我看着他年轻而炽热的脸庞,心中却闪过一丝疑虑。历史上,辛弃疾早年曾率义军归附南宋,却最终壮志难酬,郁郁而终。如今他选择投向我这支“非正统”的武装,是福是祸?
“辛先生与诸位义士壮志可嘉!”我郑重道,“只是,我军如今强敌环伺,处境艰难,先生可知?”
“知其艰难,方显男儿本色!”辛弃疾慨然道,“若求安稳,何不偏安江南?正是见将军与诸位好汉于绝境中奋起,方知此乃真豪杰!弃疾愿率山东儿郎,与将军同生死,共患难!”
看着他眼中那毫无作伪的真诚与决绝,我心中疑虑渐消。乱世之中,能得此等豪杰相助,实乃幸事!
“好!”我站起身,重重抱拳,“既蒙先生不弃,武松与忠义军上下,扫榻相迎!从今日起,山东义军,便是我忠义军兄弟!”
“愿听将军号令!”辛弃疾与其同伴齐齐拜倒。
收编山东义军,使得忠义军实力再次壮大,兵力已近三万,控制地域也扩展到邢州周边数县。声威之盛,一时无两。
然而,我也清楚地知道,这看似鲜花着锦的盛况之下,是即将到来的、前所未有的狂风暴雨。
完颜杲的十万大军,秦桧的阴谋诡计,朝廷的猜忌掣肘……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风口浪尖,唯有砥柱中流。
这邢州,便是我们新的战场,也是我们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