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边的风还带着湿冷的潮气,吹得鹿筱鬓边碎发乱飞。她望着潭面恢复平静的水波,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握火折子时的温度,可心里那点关于师父的疑问,却像潭底的暗流般翻涌上来。
“在想什么?”敖翊辰走过来,将一件干净的外袍披在她肩上,指尖轻轻拂过她胳膊上刚才被黑雾蹭到的痕迹,“伤口还疼吗?”
鹿筱摇摇头,目光落在远处被衙役押走的沈砚书身上,他垂着头,黑色衣袍上还沾着驱邪草燃烧后的灰烬,像极了方才邪骨化形消散时的模样。“我在想,师傅会不会还有东西没留给我。”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被风卷着飘向潭面,“那个装驱邪草的陶罐,师傅当年只说能驱邪,可我总觉得,他还藏了别的话。”
敖翊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木屋方向,方才打斗时散落的药罐碎片还在阳光下闪着光。“要不要回去再找找?或许能发现些什么。”
两人刚转身,就见云澈澜快步走过来,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黄纸,脸色有些凝重:“鹿姑娘,你看看这个。”他将黄纸递过来,指尖捏着纸边,像是怕碰坏了什么,“刚才收拾沈砚书的东西时发现的,上面的符画得断断续续,倒像是你师傅的笔迹。”
鹿筱的心猛地一跳,伸手接过黄纸。纸张边缘有些焦黑,像是被火燎过,上面用朱砂画的符确实是师傅的笔法——起笔时的弯钩带着点颤意,收尾处又藏着细微的顿笔,是她跟着师傅学画符时最熟悉的样子。可这符画到一半就断了,最后一笔拖得很长,朱砂顺着纸纹晕开,像是画到一半突然被打断。
“这符……”鹿筱指尖抚过残符,忽然想起小时候师傅教她画“寻踪符”的场景,那时师傅总说,完整的符能引着人找到想找的东西,可残符却可能藏着画符人的求救信号,“这是寻踪符的下半段,还差上半段才能用。”
云澈澜皱了皱眉,往寒潭方向看了一眼:“沈砚书带着这残符做什么?难道他还在找什么东西?”
“或许不是他找,是有人让他找。”敖翊辰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残符边缘那处极淡的墨迹上,“你看这里,像是个‘木’字的半边。”
鹿筱凑近一看,果然在残符右下角发现了半道墨痕,笔画走势确实像“木”字的撇画,只是被什么东西蹭过,剩下的部分模糊不清。“木?”她忽然想起师傅生前最爱的那棵老木槿树,就种在当年药庐的院子里,后来药庐失火,那棵树也不知烧没了,“难道和木槿树有关?”
正说着,林茹筠抱着孩子走过来,孩子已经睡熟了,小脸红扑扑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方才听衙役说,沈砚书被押走前,一直盯着药庐的方向念叨‘木槿根’,”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声音压得很低,“我当时没在意,现在听你们说这符,倒觉得有点蹊跷。”
“木槿根?”鹿筱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想起师傅曾说过,老木槿树的根能入药,可若是用特殊手法处理过,还能用来保存符纸。她攥紧手里的残符,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我们去药庐旧址看看!”
三人匆匆往药庐方向走,路上的草木都还带着火灾后的焦黑痕迹,地面上能看到被人踩踏过的脚印,想来是沈砚书之前来过这里。走到药庐旧址中央,那棵老木槿树果然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半米深的土坑,坑壁还很新,像是刚被人挖过没多久。
“这里的土是新翻的。”敖翊辰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有朱砂的味道。”
鹿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快步走到土坑边,弯腰仔细查看坑壁。忽然,她看到坑底角落处,有一点黄色的纸角露在外面,像是被泥土半埋着。她伸手扒开泥土,将那张黄纸小心地取出来——纸张比刚才那张残符更旧,边缘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画着的,正是寻踪符的上半段!
两张符纸拼在一起,正好是一张完整的寻踪符。朱砂的颜色深浅一致,笔画衔接处严丝合缝,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是一次性画好后被生生撕成两半的。
“这符……”鹿筱看着拼好的寻踪符,忽然发现符心处有个极小的印记,像是用指甲刻出来的“潭”字,“符心指向寒潭?可寒潭的封印已经稳固了。”
敖翊辰凑过来,目光落在符纸边缘那处细微的折痕上:“你看这里,折痕很旧,像是被人反复折叠过。沈砚书手里的下半段残符是新皱的,说明这上半段,他找了很久才挖到。”
云澈澜站在土坑边,望着远处的山林,忽然开口:“会不会是你师傅故意把符分成两半?一半留在沈砚书能找到的地方,另一半藏在木槿根下,就是为了引着我们发现什么?”
鹿筱捏着符纸的手微微颤抖,师傅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护住心口,别让邪念钻了缝”“木槿花开时,记得给根浇点水”。原来那些看似平常的话,全是师父留下的线索。她忽然想起那天在潭边看到的白色身影,衣袍下摆好像沾着一点木槿花的碎屑,当时她以为是错觉,可现在想来,那身影或许真的和师傅有关。
“我们顺着符的指引走。”鹿筱将两张符纸小心地叠好,放进怀里,目光坚定地看向寒潭方向,“不管师傅是不是还在,我都要找到答案。”
敖翊辰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暖的力量:“我陪你。”
云澈澜点点头,将腰间的佩刀紧了紧:“我让人先把沈砚书押回县衙看管,再带几个衙役过来,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也有个照应。”
三人刚要动身,就见林茹筠抱着孩子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包:“鹿筱,这个给你。”她将布包递过去,布包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木槿花,针脚和之前邪骨化形女子袖口的一模一样,只是更工整些,“刚才在木屋角落找到的,像是你师傅的针线活,里面好像包着东西。”
鹿筱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布面时,忽然觉得一阵熟悉的暖意传来。她轻轻打开布包,里面裹着一块半透明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鹿”字,正是师傅当年常戴的那块——不是沈砚书从坟里挖出来的假货,而是真正的玉佩,温润的玉质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药香。
“这是师傅的玉佩!”鹿筱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鹿”字,眼泪滴在玉面上,瞬间晕开,“他果然还留了东西给我。”
敖翊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伸手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水:“别急,我们一步一步找,总能找到师父留下的所有线索。”
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寒潭边的湿冷。鹿筱将玉佩贴身收好,又摸了摸怀里的寻踪符,心里那点不安渐渐被坚定取代。她知道,接下来的路或许还会有危险,萧景轩还没找到,师傅的下落也还是个谜,可只要身边有敖翊辰、云澈澜他们,只要手里握着师傅留下的线索,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四人顺着寻踪符指引的方向往山林深处走,脚下的草木越来越茂密,偶尔能看到被人踩过的痕迹,像是有人不久前刚来过这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忽然出现一片竹林,竹林深处隐约能看到一点白色的衣角,在风里轻轻飘动——像极了那天在潭边看到的身影。
鹿筱的心跳瞬间加快,她攥紧怀里的玉佩,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朝着那片竹林走去。敖翊辰紧跟在她身边,手按在剑柄上,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竹林里很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那点白色身影越来越近,鹿筱看清了,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衣袍的人,背对着她站在一棵老竹下,手里拿着一支竹笔,正在一块竹片上写着什么。
“师傅?”鹿筱试探着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走什么,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白色身影顿了一下,手里的竹笔停在竹片上,墨汁顺着竹片的纹路晕开,形成一道细长的痕迹。他缓缓转过身,鹿筱的呼吸瞬间停住——那张脸,和她记忆里师傅的模样一模一样,只是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疲惫。
“筱筱,你终于来了。”师傅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点虚幻的质感,“有些事,该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