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里的光线本就微弱,那声音突然响起时,我几乎以为是自己慌了神产生的幻听。直到暗格最深处的柴草轻轻晃动,一个熟悉的轮廓从阴影里缓缓坐起身,我才攥紧了苏婉儿的手,压低声音问:“沈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沈砚之没急着回答,先伸手将暗格顶部的缝隙又掩了几分,确认外面听不到动静,才从袖中摸出一截点燃的火折子。昏黄的光线下,我看清他眼下的乌青,衣摆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急行。
“玉衡殿的人午时就围住了我的府邸,”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轻得像落在柴草上的雪,“我趁乱从密道出来,本想直接去京兆府找你,却在后门看见柳家的人跟着李捕头过来——我猜你们会藏在这里。”
苏婉儿在我身边轻轻吸了口气,大概是想起上次沈砚之在相府帮过我们,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了些。可我心里的疑云却更重了:沈砚之是吏部侍郎,向来与玉衡殿井水不犯,这次玉衡殿为何会突然对他动手?
“您可知玉衡殿为何要抓您?”我追问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句模糊的呵斥,吓得我们三人同时闭了嘴。直到那声音渐渐远去,沈砚之才继续说道:“柳丞相死前,曾托人给我送过一份密函,里面记着玉衡殿私吞军饷的证据。他大概是怕我也遭毒手,才故意把密函分成两半,一半在我这里,另一半……”
他的话顿住,目光落在我腰间——那里正是父亲生前给我的匕首,而匕首鞘里,还藏着柳丞相出事前偷偷塞给我的半张纸条。我心里猛地一震,刚要伸手去摸,就听见暗格上方的木板突然被人重重踩了一脚!
“谁在里面?”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木板被撬动的声响。沈砚之脸色骤变,一把将火折子按灭,伸手将我和苏婉儿往暗格最深处推,同时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刀,压低声音说:“等会儿我出去引开他们,你们趁机从暗格后面的密道走——那密道直通城外的树林,李捕头说的破庙就在树林尽头。”
“不行!”我拉住他的衣袖,“外面至少有两个人,您一个人根本应付不了!”
可我的话还没说完,暗格的木板就“吱呀”一声被掀开了大半,一道冷光顺着缝隙刺进来,直逼沈砚之的胸口。他来不及多想,抬手用短刀挡住那道寒光,同时猛地起身,将暗格的木板整个掀了出去!
“快走!”他喊这句话时,外面已经传来了兵器碰撞的脆响。我咬了咬牙,拉起苏婉儿就往暗格深处跑——那里果然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洞,是之前藏在这里时从未发现过的。
苏婉儿先钻进去时,外面突然传来沈砚之闷哼的声音。我回头望了一眼,只看见一道黑影举着长刀朝沈砚之的后背劈去,而沈砚之正被另一个人缠住,根本来不及躲闪!
“沈大人!”我忍不住喊出声,刚要冲回去,就被苏婉儿死死拉住:“鹿筱姐姐,不能回去!沈大人让我们走!”
可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遇险?就在我挣扎着要挣脱苏婉儿的手时,暗格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声响。我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沈砚之浑身是血地钻了进来,一把将我们推进密道:“快走!更多人要来了!”
他推着我们往密道深处跑时,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染红了我的衣袖。密道里又黑又窄,只能听见我们三人急促的呼吸声和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就在我们快要跑出密道出口时,沈砚之突然停住脚步,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塞进我手里:“这是另一半密函,你一定要送到西郊破庙——那里除了李捕头的人,还有我安排的护卫。记住,无论遇到谁,都不能把密函交出去,哪怕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密道出口突然传来一阵弓弦绷紧的声响。我抬头望去,只见月光下,十几个手持弓箭的黑衣人正对着我们,而为首的那个,竟然是李捕头!
“李捕头?您怎么会在这里?”苏婉儿惊讶的声音刚落下,李捕头就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弓箭,箭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直直对准了我手中的油纸包。
“鹿姑娘,”他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温和,反而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把密函交出来,我可以放苏姑娘走。”
我攥紧了油纸包,看着李捕头身后那些黑衣人,又看了看浑身是血的沈砚之,突然明白过来——从一开始,李捕头让我们去西郊破庙,就是一个陷阱。可他为什么要帮玉衡殿?
“你到底是谁的人?”我问这句话时,李捕头已经松开了拉弓的手。箭尖划破空气的声响传来时,沈砚之突然扑过来将我推开,那支箭直直钉进了他的肩膀!
“走!”沈砚之忍着痛喊出声,可已经晚了——密道出口被黑衣人死死堵住,箭雨像冰雹一样射进来,我们三人被困在狭窄的密道里,退无可退。而更让我心凉的是,我看见李捕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那玉佩的纹样,竟和父亲当年失踪时带走的那块一模一样。
“你认识我父亲?”我盯着那块玉佩,声音都在发颤。李捕头却没回答,只是缓缓举起了第二支箭,箭头这次对准的,是苏婉儿的胸口。
“最后一次机会,”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交密函,或者看着她死。”
苏婉儿吓得脸色惨白,却还是攥着我的衣角不肯松手。我看着沈砚之流血的肩膀,看着李捕头眼中的决绝,再低头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和鞘里的半张纸条,突然明白——这场看似偶然的追杀,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针对我们所有人的阴谋。可就在我要做出选择时,密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头顶的泥土不断往下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外面破坏密道的墙壁。
“怎么回事?”李捕头皱起眉头,刚要下令让人去查看,就听见密道入口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蹄声,伴随着一个清亮的女声喊道:“李捕头,欺负两个姑娘算什么本事?有种跟我来!”
那声音……是禁军统领林薇?她怎么会来这里?我正疑惑时,李捕头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厉声下令:“先杀了她们!”
一支箭朝我射来的瞬间,沈砚之再次扑过来挡在我身前。可这次,箭还没到半途,就被一支飞来的长箭截住,两支箭同时落在地上。我抬头望去,只见密道出口的黑衣人已经乱作一团,林薇的身影正从月光下骑马冲过来,手中的长剑寒光闪闪。
“快走!”林薇喊着,扔过来两把短剑。我捡起短剑,刚要扶着沈砚之往外冲,就看见李捕头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地上的油布——油布下面,竟是早已铺好的火药!
“既然抓不到你们,那就一起死!”李捕头的笑声变得疯狂,火光顺着油布迅速往密道里蔓延。我看着越来越近的火焰,又看了看受伤的沈砚之和吓得发抖的苏婉儿,突然想起父亲曾说过,密道尽头的墙壁后有一条暗河。
“跟我来!”我拉起他们两人,朝着密道最深处跑去。身后的爆炸声越来越近,灼热的气浪几乎要将我们吞没。就在我们快要被火焰追上时,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短剑狠狠刺进墙壁——那墙壁果然是空心的,“轰隆”一声倒塌后,一条湍急的暗河出现在我们面前。
“跳下去!”我喊着,率先纵身跳进河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我,身后的爆炸声震得我耳朵发鸣。可我还没来得及浮出水面,就感觉有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脚踝,将我往河底拽去。
我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只手。就在我快要窒息时,河面上突然传来苏婉儿的尖叫,紧接着,那只抓着我的手突然松开了。我挣扎着浮出水面,只见月光下,一个黑衣人正举着刀朝苏婉儿砍去,而沈砚之正忍着伤痛,用短刀死死挡住那把刀。
可沈砚之的肩膀已经受了重伤,没撑多久,就被黑衣人一脚踹倒在地。那把刀再次朝苏婉儿落下时,我刚要游过去,就看见河对岸突然亮起了一片火把,伴随着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是京兆府的人来了?还是玉衡殿的追兵?
我看着那片越来越近的火光,又看了看即将被刀砍中的苏婉儿,突然明白,这场逃亡,才刚刚开始。而我们脚下的暗河,究竟会把我们带向生路,还是更深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