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卜卦,请老先生给我算一卦。”
“时机未到,姜宗主回去吧,改日老道会亲自前往青云宗解惑。”
观星台夜谈后的第七日,青云宗山门外聚起了三拨人。
第一拨是十七宗掌门,金印已烙,盟旗半卷;第二拨是北域散修盟,打着“宁抓错不放过”的旗号,想分一杯羹;第三拨却只有一个老道,骑一头灰驴,驴背上悬着青布幡,写四个字——
“天机不可”。
老道在宗门石碑前停驴,仰头灌了口酒,冲值守弟子咧嘴一笑:
“烦禀姜宗主,就说算命的来了。”
弟子不敢怠慢,消息一层层递进去。不到半盏茶,韩蝉亲自迎出,将老道请至松涛馆。
姜明镜已煮茶相待,茶烟袅袅,像一条柔软白河,把两人隔在两岸。
“天机子前辈,久仰。”
老道不答,先抓过茶盏一口闷,烫得直咧嘴,才哈着热气道:
“老祖我云游三百载,第一次听人说‘久仰’,稀奇。”
姜明镜也不恼,抬手再斟,声音低而稳:
“晚辈想请前辈算一卦,算我——究竟是谁。”
天机子半眯的眼霍地睁开,乌白眼珠里像有旋涡在转。
“算别人易,算己身难。你既开口,该知代价。”
“前辈尽管提。”
“好。”老道伸出三根手指,“我要你三千年记忆,任我截取。若你真是‘天外之人’,这三年里必藏有异世之痕,我得拿来补全我的‘三千大道缺’。”
“额,可我没活三千年,要不等我三千年大寿了你再来?
姜明镜握盏的指节微不可察地一紧,旋即松开。
“不过如果你不嫌弃这几十年的记忆,我也不介意给你看看。”
老道似乎也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干脆,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声震得屋梁灰尘簌簌而落。
“行,那便起卦!”
卦起不在屋内,而在青云宗最高的“观星台”。
夜已四更,万籁俱寂,唯有松脂火把“噼啪”作响。天机子将青布幡往地面一插,幡面无风自鼓,显出一幅空白卷轴。
“寻常卦盘承不住你的命数,得用我的‘天机幡’。幡上原无一物,却能拓出你命河里最真的一段——敢看吗?”
姜明镜望向那卷空白,心里竟生出近百年未曾有过的悸动:像一个人站在悬崖,不知下一步是实地还是深渊。
“请。”
天机子并指如剑,划破自己掌心,血珠滴落幡面,瞬间化作一枚枚扭曲符号,像活物四处爬动。紧接着,他左手掐诀,右手按在姜明镜眉心,猛地一扯——
一缕半透明的银白雾气被拉出,投入幡中。
空白卷轴骤然亮起!
众人只看见——
一片漆黑宇宙,无数碎片如陨星四散;每块碎片上,都倒映着同一张脸:少年、青年、老年、男、女、甚至非人……
画面急坠,其中一片碎片被风卷起,穿过无尽虚空,落入一座熟悉又陌生的大城——
“地球”两个篆字,一闪而逝。
下一幕,医院走廊,红灯闪烁,医生低头宣布:
“病人脑死亡,已无自主呼吸。”
心电图拉成直线。
直线尽头,有微光浮起,像被谁拈走,投入新的胚胎……
再下一幕,青云宗山脚,大雪,婴儿被放在竹篮里,篮边只留一块残破玉佩,刻着“明”字。
画面到此,骤然崩散!
天机子如遭雷噬,一口血喷在幡面,整个人仰面飞出三丈,撞碎护栏,险些坠下高台。
韩蝉疾步上前,却被姜明镜抬手止住。
“别碰他。”
姜明镜自己走过去,将老道扶起,声音低哑:
“前辈,看清了吗?”
天机子满嘴血沫,却笑得癫狂:
“看清了……你既不是此界生灵,也不是完整的天外之魂,你只是一块‘碎片’,”
“你若死了,便会像雪片落火,‘嗤’一声化作空白,连地狱都收不得。”
姜明镜沉默,良久才问:
“还有没有其他的内容?这一点我早知道了。”
“等等。”天机子指了指自己胸口,“不能再说下去了,不然老夫我得死这儿,你行行好,记忆我不要了,卦我也不算了,让我走。”
老道说完就口吐鲜血,不再言语,歇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
“我惹不起,我得躲一躲。”
台下,三位长老、十七宗来使、以及躲在暗处偷听的弟子,全都面如土色。
他们终于明白,为何姜明镜要急吼吼成立“万道联盟”,为何对“夺舍”二字如此狠绝——
他比谁都清楚:灵魂若被挤出躯壳,他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这不是双标,是自救,也是救别人。
松涛馆,再饮茶。
天色已亮,雀鸟啁啾,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天机子抱着裹了纱布的胸口,呲牙咧嘴地嚼着青云宗特供的“止痛麻香糕”,含混不清道:
“卦我算完了,三年记忆归我,可别赖账。”
姜明镜推过去一只空白玉简:
“拓吧,我信前辈。”
老道反倒踌躇,半晌叹气:
“算了,老夫改变主意。你的记忆太烫手,拿在手里,怕被天收。”
“我只留一句——”
他沾着自己未干的血,在玉简背面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字:
“乱算遭雷劈。”
说完,他骑上灰驴,颠颠地下山,歌声洒了一路:
“天机不可问,问了也白问,不如沽酒去,醉倒杏花村……”
山门外,反对联盟的那些宗门代表尚未散去,正聚在一起吵嚷:
“什么穿越者,扯淡!老子修行三百载,就没见过——”
“欸嘿,老子重生了,嗯?这不是万毒老头嘛?正好,试试我的万毒惊天爆,这可是我凝聚了一生的才学才自创的,万毒老头,我还是比你强!”只见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大光头,然后全身绿光直接爆炸开来,但很明显这个光头忘了重生的自己还是小卡拉米,把自己又给玩没了。
反对者们的声音像被一刀斩断。
“靠,是真的!穿越者会自爆!”
“这是域外天魔!快跑啊!”
观星台顶,姜明镜独立,朝阳把影子拉得极长,像一条通往未知的桥。
他抬起手,指尖在虚空轻点——
那里,有一枚极淡的“空白”正在扩散,像墨滴入水,缓慢却不可逆。
“真是的,又不是第一次了,还这么慌乱。”
他低声笑了笑,声音散在风里:
“恐怕不久后,那些保守的家伙也会把我当成域外天魔吧。”
山风猎猎,吹得他衣袍鼓荡,像一面崭新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