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第二次兴师动众却搜出一团破烂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在苏府下人间悄然传开。虽无人敢明着议论,但那些闪烁的眼神、私下交汇的窃笑,都像无形的鞭子抽在柳玉茹的脸上。
锦瑟院内,气压低得骇人。名贵的官窑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和茶水四溅,吓得侍立的丫鬟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废物!一群废物!”柳玉茹胸口剧烈起伏,保养得宜的脸因愤怒而扭曲,指着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周妈妈厉声斥骂,“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养你们何用?!”
周妈妈磕头如捣蒜,声音发颤:“夫人息怒!老奴……老奴明明亲手将那金镯放了进去,绝无差错!可不知怎的,就……就变成了那团破烂……定是那二小姐早已察觉,暗中掉了包!”
“察觉?她一个深居简出的庶女,如何能察觉你的行动?又哪来的本事在你眼皮子底下掉包?!”柳玉茹根本不信,只觉得是周妈妈办事不力,找借口推脱,“定是你这老货手脚不干净,见财起意,私吞了金镯,拿团破烂来糊弄我!”
“夫人明鉴!老奴对夫人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周妈妈吓得魂飞魄散,连连赌咒发誓。
一旁的苏玉蓉更是气得跺脚:“母亲!定是苏挽月那个贱人搞的鬼!她如今邪门得很!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次没能抓住她把柄,下次她肯定更谨慎了!”
柳玉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两次三番失手,不仅没能摁死苏挽月,反而让她在父亲面前可能更进一步,甚至在下人心中留下了“被主母刻意刁难”的印象,再动手,难度更大。可让她就此罢休,眼睁睁看着那贱人逍遥,她如何甘心?!
就在柳玉茹怒火攻心、无计可施之时,一个在外院伺候的小丫鬟怯生生地进来禀报,说是西院的小芸刚刚偷偷去找了管厨房采买的张婆子,似乎在打听近期府中可有外客来访,或者老爷是否会在府中用晚饭,神情鬼祟,问完就匆匆走了。
这个消息,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瞬间点亮了柳玉茹阴沉的脑海。
打听外客和老爷的动向?苏挽月想做什么?莫非……她是想找机会向老爷求助?或者,她手中真的掌握了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证据,想找时机呈给老爷?
是了!定是如此!那金镯莫名消失,很可能就是落入了苏挽月手中!她留着那镯子,就是想作为自己栽赃陷害的证据!她打听老爷动向,就是想找机会告状!
绝不能让她得逞!
一个更加狠毒、也更加冒险的计划,在柳玉茹心中迅速成型。既然搜不出“赃物”,那就让她自己“认罪”!只要她亲口承认了“偷窃”,人证物证俱在,就算她之后拿出金镯反咬一口,也可以说成是她偷盗之后的反咬,不足为信!
“周妈妈!”柳玉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光,“你立刻去安排……我们,要给她来个‘人赃并获’,让她百口莫辩!”
……
西院内,苏挽月听完小芸带回来的、关于正院反应和下人间流传的风声,唇角勾起一抹预料之中的冷笑。柳玉茹果然坐不住了,而且,她放出的鱼饵,对方已经咬钩。
“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小芸虽然佩服小姐的料事如神,但一想到正院那位的手段,还是忍不住担心。
苏挽月目光沉静,缓缓道:“她在等我出招,或者,在等我放松警惕。那我们……就给她一个‘惊喜’。”她低声对小芸吩咐了几句。
小芸先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渐渐明白过来,重重点头:“奴婢明白了!”
当日下午,苏挽月便“病”了。说是昨日受了惊吓,又吹了风,感染了风寒,发起低烧,整个人恹恹的,连晚饭都没用几口就早早歇下了。小芸则红着眼圈,一趟趟地去厨房要热水,煎药,忙得脚不沾地,逢人便说自家小姐如何可怜,如何被冤枉后郁结于心,一病不起。
这番动静,自然一丝不落地传到了柳玉茹耳中。
“病了?”柳玉茹捻着佛珠,眼中精光闪烁,“是真病,还是装病?”
“回夫人,奴婢瞧着不像装的,小芸那丫头眼睛都哭肿了,煎的药也是治疗风寒郁结的方子。”心腹妈妈回道。
柳玉茹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病了也好,病了……人才会糊涂,才会……容易‘认罪’。”她看了一眼窗外渐沉的夜色,“去准备吧,按计划行事。这次,我要亲自去‘探望’我这位‘病中’的好女儿!”
夜色深沉,西院一片寂静,只有屋内一盏如豆的油灯,映照着苏挽月苍白憔悴(部分是伪装)的侧脸。她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呼吸微弱,仿佛真的病得不轻。
小芸趴在床边踏脚上,似乎因疲惫而睡着了。
突然,院门被轻轻推开,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迅速控制了院门和通往正屋的路径。紧接着,柳玉茹身着暗色斗篷,在周妈妈和两个心腹婆子的簇拥下,步履从容地走进了苏挽月的房间。
油灯的光线昏暗,将柳玉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如同索命的幽魂。
小芸被惊醒,看到来人,吓得“啊”了一声,跌坐在地,结结巴巴道:“夫……夫人?您……您怎么来了?”
柳玉茹看都没看小芸一眼,目光直接落在床榻上“昏睡”的苏挽月身上,语气带着一种虚假的关切:“听闻挽月病了,我这个做嫡母的,怎能不来看看?”她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挽月,“可怜的孩子,怎么病得这般重?”
苏挽月似乎被声音惊醒,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柳玉茹,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声音虚弱沙哑:“母……母亲……您怎么来了……女儿……女儿……”她话未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柳玉茹看着她这副凄惨模样,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愈发慈和:“快别起身,好生躺着。”她顺势在床边坐下,语气一转,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挽月啊,母亲知道你心里委屈。前两日的事,是母亲管教不严,让周妈妈她们唐突了。只是……府中接连失窃,母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整个苏府的清誉着想啊。”
苏挽月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嘴唇哆嗦着,不说话。
柳玉茹叹了口气,继续道:“母亲知道,你或许是一时糊涂,或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若是背上偷窃的名声,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只要你肯认错,将……将不该拿的东西交出来,母亲向你保证,此事到此为止,绝不会传扬出去,父亲那里,母亲也会为你遮掩。你还是我们苏府清清白白的二小姐,如何?”
她的话语充满了“善意”和“宽容”,仿佛一切都是在为苏挽月着想。
苏挽月听着她这番虚伪至极的言论,心中冰冷,面上却露出了挣扎、恐惧,最终仿佛被说动,又仿佛被逼到绝境的绝望。她闭上眼,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无尽的屈辱和颤抖:
“母亲……女儿……女儿知错了……”
柳玉茹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几乎要掩饰不住!她强压住激动,追问道:“你……你承认了?东西呢?藏在何处?”
苏挽月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房间角落那个破旧的、已经被搜查过无数次的衣柜,声音断断续续:“在……在衣柜最底下……那块松动的木板……下面……”
成了!柳玉茹心中狂吼一声,立刻给周妈妈使了个眼色。
周妈妈会意,立刻带人扑向那个衣柜,按照苏挽月所指,果然在衣柜最底层摸到了一块略微松动的木板。她用力撬开木板,伸手进去摸索,很快,便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
“夫人!找到了!”周妈妈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将油布包双手呈给柳玉茹。
柳玉茹接过油布包,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心中大定。她迫不及待地解开油布,一层,两层……当最后一层油布掀开,露出的却不是预想中的金镯或者银票,而是一本略显破旧、封面空白的账册,以及几块……颜色黯淡、毫无价值的碎布头?!
怎么会这样?!柳玉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就在这时,床榻上原本“虚弱不堪”的苏挽月,缓缓坐直了身体,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哪里还有半分病弱和绝望?她目光清冷如冰,直视着柳玉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母亲,您是在找这个吗?”
她缓缓从怀中取出那个用黑布包裹的赤金缠丝镯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
“还是说,您想找的,是这本记录了女儿如何绘制图样、通过顾公子售卖、换取银钱以贴补家用的……生意账册?”
将计就计,假认罪,诱敌深入。
柳玉茹,你终于,亲自踏进了我为你准备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