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吻很轻，带着夕阳的余温，印在零的额前。
林越收回身，却没有松开握着她的手。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方舟城”高大的墙垛。
他喜欢这种感觉。
没有了足以撕裂星球的源质能量，没有了生死一线的战斗本能，只剩下这具会冷、会累、会老去的凡人躯体。
但这具身体，能清晰地感受到风的凉意，能感受到身边她的体温，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平稳而有力地跳动。
这才是活着。
零靠在他的肩上，一动不动，像一只找到了最安心巢穴的猫。
她身上的气息很好闻，不是任何香水，而是混合了阳光、青草和她自身的那种，独特的味道。
林越看着远方，那座庞大的生态城市已经华灯初上，无数光带在楼宇间流淌，勾勒出人类文明在新纪元里，最璀璨的轮廓。
一切都很好。
好到让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到他生命的尽头。
然而，就在这一片极致的安宁之中，一丝极其微弱的，奇异的波动，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它不是声音，也不是光。
它像是一根无形的弦，在世界的底层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林越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
那是一种来自骨髓深处的，早已被他遗忘的警觉。
这波动转瞬即逝，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风依旧在吹，远方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身边的人依旧呼吸平稳。
他侧过头，看着零。
她似乎并未察觉，依旧安静地依偎着他，享受着这难得的二人时光。
或许，真的是错觉吧。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与世界法则共鸣的“变量”了。
林越放松下来，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看来当了几十年普通人，还是没能完全改掉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多疑。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远方。
人类的足迹，已经开始迈向这颗星球的各个角落。
新的聚落，新的城市，正在那些曾经的废土上，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故事。
有故事的地方，就会有纷争，有挑战。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一个静止的，被设定好的程序。
它充满了未知。
充满了人类那永不满足的，向外探索的欲望。
或许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或许在深海的某个海沟，一个前所未见的物种正在悄然成型。
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去阻止或者引导这一切了。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一个退休了的，只想陪着自己爱人，看遍这世间风景的普通人。
“不。”
一个轻柔的，却无比笃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林越一怔，转头看向零。
零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那双纯金色的净澈双眸，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你不是旁观者。”
她似乎看穿了他刚才所有的内心活动。
林越没有说话，等待着她的下文。
“你也感觉到了，对吗？”零问。
林越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那不是错觉。”零的陈述平静而清晰，“那是这个世界，在向你……发出呼唤。”
“呼唤？”这个词让林越有些费解。
“是的。”零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胸口，就在他心脏的位置，“你曾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意外’，你的灵魂烙印，与这个世界的法则，有过最深度的融合。”
“虽然你失去了力量，但世界记住了你。”
“当它……感到好奇，或者困惑的时候，它会下意识地，向你发出回响。”
这个解释，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星球，一个会感到“好奇”的世界。
“它在好奇什么？”林越问。
零微微偏过头，她的感知瞬间铺满了整个星球。
片刻之后，她重新看向林越，那双纯金色的净澈双眸里，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觉得新奇的光芒。
“它在好奇，人类为什么要去那些‘无用’的地方。”
“无用？”
“是的。”零解释道，“比如，去攀登一座没有任何资源的雪山，只是为了站在最高处看一眼风景。比如，去探索一片了无生机的沙漠，只是为了寻找传说中早已湮灭的古城遗迹。”
“在它的逻辑里，这些行为，无法带来任何生存收益，是纯粹的能量浪费。”
“所以，它不理解。”
“它在向你提问。”
林越呆住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个星球的“人生导师”。
他看着零，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期待的净澈双眸，忽然笑了。
是啊。
他或许不再是那个毁天灭地的英雄。
但他依旧是林越。
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被零和这个世界所共同选择的人。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颗沉寂了十年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和平的生活很美好。
但和一个充满未知与奇迹的世界重新连接，似乎……也并不赖。
他握紧了零的手，一种久违的，名为“豪情”的东西，在他胸中重新燃起。
他看着零，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
“世界这么大，我们一天签到一个地方，慢慢走，慢慢看。”
“签到”这个词，仿佛一道钥匙，瞬间打开了两人共同的，那段波澜壮阔的记忆。
零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看着林越，看着他那张年轻的，充满神采的脸。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瞬间充满了她的整个存在。
她的银发在晚风中飞扬，那双纯金色的净澈双眸，比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还要璀璨。
新的旅程。
不是为了生存，不是为了战斗。
只是为了去探索，去感受，去见证。
这是她做梦都不曾想过的，最完美的未来。
“好！”
她重重地点头，反手握紧了林越，仿佛生怕他会反悔。
她的嘴角无法抑制地上翘，露出一个灿烂的，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笑容。
“那我们，第一站去哪里？”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孩童般的，雀跃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