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第三年，冬。
小木屋外的世界，被一片纯白覆盖。
零的手依旧贴在林越的胸膛上，那份属于盖亚意志的绝对冷静，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怎么了？”林越的喘息尚未平复，但他察觉到了零的异常。
零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盖亚意识在瞬间扫描了整个星球，从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到最高的珠穆朗玛峰，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命体。
答案是一片……虚无。
“它们……安静了。”零的陈述很平静，却透着一股诡异。
“安静？”
“就在刚才，你心脏里那道金色光芒亮起的一瞬间。”零抬起头，纯金色的眼眸里是纯粹的困惑，“那个由亿万生命体组成的，庞大的意识网络，停止了所有的‘回应’。”
“它们，好像都在……看着你。”
林越的身体一僵。
被整个星球的生命注视着。
这种感觉，比当初面对“造物主”那遮天蔽日的巨手，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他如今只是一个凡人，一个连劈柴都会累得气喘吁吁的普通人。
他想要的，只是安宁。
可这个世界，似乎并不想让他如愿。
“这算什么？新世界的追星现场吗？”林越自嘲了一句，试图驱散这股莫名的寒意。
零没有接话。
她只是将林越的手拉了过来，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冰凉的指尖。
“我在这里。”
她的意思是，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处理。
林越看着她，心中的那份不安，渐渐被另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他反手握住她的手。
“嗯。”
他没有再问。
锻炼，继续。
日复一日。
……
新纪元第五年，春。
方舟城，联邦最高议会厅。
沙蝎坐在首位，他的两鬓已经彻底斑白，但腰杆却挺得笔直。
他的面前，一份被列为最高机密的报告，正通过全息投影展开。
报告的标题是——“盖亚意识网络第三阶段观测报告：同步静默现象”。
“最近的一次，就发生在三天前。”一位科学院的院士，面色凝重地汇报道，“上午九点十七分，全球范围内的‘盖亚子意识’，也就是那些新物种，同步进入了长达三分钟的‘静默期’。”
“期间，所有生态活动降至最低，能量循环趋于平缓。就像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突然进入了待机模式。”
赫尔曼坐在沙蝎旁边，他搓了搓手，有些烦躁。
“又是这样。每次都查不出原因。这都快成新世界的‘周期性日食’了。”
“我们怀疑……这和某位存在有关。”院士小心翼翼地措辞。
整个议会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清楚，这位“某位存在”指的是谁。
那个一手终结了旧时代，又亲手开启了新纪元的男人。
那个如今在东郊过着隐居生活的，他们的前任城主。
沙蝎沉默了许久。
“他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他的声音很沉稳，“我们不能去打扰他。绝对不能。”
“可是执行官阁下，这是波及整个星球的未知现象！”有人忍不住开口，“万一……”
“没有万一。”沙蝎打断了他，“你们忘了吗？我们是怎么在废土上活下来的？靠的是神明吗？”
他站起身，环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不。靠的是我们自己。靠的是那些死在净化任务里的弃民，是那些与畸变兽搏杀的拓荒者，是每一个在绝望中都没有放弃的人。”
“我们不能总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那样，我们和诺亚城那些腐朽的议员，又有什么区别？”
沙蝎的话，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我决定。”沙蝎一字一句地宣布，“建立一座历史博物馆。把旧时代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从诺亚城的建立，到废土的挣扎，从‘方舟’的崛起，到最后的‘创世纪’。把我们犯过的错，流过的血，打赢的仗，全部刻进去。”
“我要让我们的后代，让每一个新世界的公民都知道，我们文明的基石，不是神迹，而是人类的……抗争。”
……
半年后，“废土时代纪念馆”落成。
开馆日，人山人海。
林越和零也来了。
他们穿着最普通的衣服，混在人群里，看着那座用特殊合金与记忆水晶建成的宏伟建筑。
建筑的入口上方，镌刻着一行大字。
“纪念所有为人类文明之延续而牺牲的灵魂。”
林越看着那行字，久久无言。
他和零走进了纪念馆。
馆内光线昏暗，只有一件件展品，散发着柔和的光。
他们看到了一套破损的“拓荒者”动力甲，上面还残留着早已凝固的，属于畸变兽的体液。
他们看到了“掠食者之城”的模型，那座由血肉和金属构成的移动堡垒，如今看来，只剩下一种蛮荒的悲凉。
他们走过一幅巨大的全息投影，上面循环播放着“双城之战”的影像。天空之城诺亚的坠落，方舟城的顽强抵抗，每一个画面，都曾是林越亲身经历的生死一瞬。
“你的‘审判日’机甲。”零指着一个独立的展台。
那里，静静地陈列着一台伤痕累累的机甲模型。
“它的碎片，最后被回收了百分之七十三。沙蝎下令，按原样复原，放在了这里。”零的陈述不带任何情感，她就是这个世界最精准的数据库。
林越看着那台机甲，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初驾驶它，独自面对整个世界的悲壮。
他们继续向前。
馆内的参观者很多，但所有人在经过他们身边时，都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然后怀着崇敬，远远地让开一条路。
他们来到了纪念馆的中央大厅。
这里，没有惊天动地的展品。
只有一个安静的，独立的展柜。
展柜里，放着一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物品。
一管早已过期的，F级营养液。
旁边的小字写着说明：“新纪元元年，‘方舟城’创始人林越先生与‘盖亚之核’零女士，初次相遇时，所赠予的第一件礼物。”
林越的脚步，停在了这里。
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画面。
在诺亚城的地下房间里，一个银发金瞳的三无少女，从生物茧中诞生。他手忙脚乱地，递给了她自己身上唯一能吃的东西。
他看着展柜，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零。
零也正看着那管营养液。
“味道不好。”她忽然开口。
“啊？”林越一愣。
“你给我的第一管营养液，味道不好。”零重复了一遍，很认真，“但是……很温暖。”
林越失笑。
他牵起她的手，准备离开这个让他有些情绪翻涌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零的身体，却猛地僵住了。
“零？”
零没有回答。
她那双纯金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大厅的另一个方向。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林越看到了一个他几乎已经遗忘的角落。
那里，也放着一个展品。
不是什么神器，也不是什么英雄的遗物。
而是一具残破不堪的，被勉强拼凑起来的，狼形机械兽的残骸。
展品说明：【独狼的遗骸】。
是他签到系统的起点。
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获得的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涩与怀念的情绪，涌上了林越的心头。
他不受控制地，松开零的手，一步步，向着那具残骸走去。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指，按在了保护展品的能量护罩上。
就在指尖与护罩接触的那一刻。
他那颗凡人的心脏深处，沉寂了许久的金色光芒，骤然一闪！
整个纪念馆内的灯光，在这一瞬间，全部熄灭。
人群发出了惊慌的呼喊。
只有林越身边的零，一动不动。
她的盖亚意识，清晰地“听”到了。
那个由亿万生命组成的，庞大而统一的意识网络，在这一刻，结束了长达数年的“静默”。
亿万个声音，不再是好奇的回应，不再是无声的注视。
它们汇聚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晰无比的意念。
那意念，跨越了物种，跨越了法则，跨越了整个星球，向着它的“母亲”，发出了第一个请求。
“他……是谁？”